张妈四处私下打探,方知蚕儿兴于牡丹,衰于牡丹。李鹤山因着一朵金线牡丹对她的命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足见内里对它过分执着。
获悉其中内情,张妈对那个牡丹绣娘也十分担忧。
得知牡丹出自苏良苏先生的妻子时,她更加嗟叹:苏家只怕是要出大事了。张妈常年不出李府,与苏家未曾谋面,却也听闻那个沅柯千娇百媚,笑靥如花,更兼着一身大家闺秀的气度,任凭个女人见着都心生向往,更别说因着绣艺便生了心思、对一个蚕儿尚且如此垂爱的李老爷!
这厢张妈叹气忧虑,那厢李鹤山更坚定了爱慕之心,命贴身小厮去打探,掘地三尺也得给他挖出来这绣娘是哪个。
终于,一个蝉唱声声的午后,沅柯被请进府,李鹤山初初见着这个兰质蕙心的美人儿:二十出头,身着一条湘妃色交领长袄,没什么花纹,只在前襟绣了一朵花苞半开的牡丹。
一双玉手交错放在腰上,正是这十指芊芊翻出的花,撩拨得李老爷失了魂魄,心头****。
青丝绾了一个随云髻,上面没有任何钗环,只缀一朵新鲜的粉色木槿,容貌竟是惊人得出色,远胜李府夫人们几重:她鸭蛋长脸,蛾眉淡扫,樱唇点绛,最最勾人的是一双杏眼:大而灵动,如含秋水,但那眼神却是不卑不亢,不惊不喜,十分沉稳却又透着柔光。
颇似现下脸前这个阿施,或者说阿施似她,总之,让李鹤山怦然心动。
嫡亲母女,她俩是如此相像,却又是如此不同。
李鹤山心里猛地一阵堵,而后暗暗叹了口气:可惜了那个女人,一朵高贵的牡丹就那么凋落一地。
可是,那又如何?!
她自尽了,女儿还在的嘛,苏施性子更刚硬,心事更沉,但容貌极肖其沅柯也出落得妩媚别致,现下就牢牢攥在我李鹤山手心儿里。怎么揉怎么捏还不任凭我李某人一句话!想及此,李鹤山眼角滑过一丝冷光,嘴角也微微泛起一个自得的笑。
这笑别人没看见,就只落在冯叔眼里,他深知其中原委,此时又看了眼门口那俩小儿女,干脆眉头都拧了起来。
☆、第11章 只求自保
邕州地界,十月仍是酷暑。
此时,晨风带着点微凉和轻柔,缓缓爬上李府折桂楼的书房,拂过每个人的脸颊、身子,满室都流动着竹林里露水裹着木槿花的清香,这般光景实在惬意,真真要人醉了。
李鹤山、颂臣、苏施三下里各怀心事,均是默不作声,晨光给他们各自镶上了柔和的边,眼前仿佛有了一幅静物画,除了偶尔飘起的衣袂。
“太蹊跷了”,游儿心里兀自嘀咕。
她瞧见李老爷垂头捏着珠子若有所思,手上因为使劲儿倒浮起了青筋;颂臣面带红霞,连耳朵都是粉的,愣愣怔怔杵在那里;他对面的苏施倒是惨白了脸,握着拳头冷汗涔涔咬牙强撑,像是不舒服。
她赶紧贴过去,问道:“阿施,你怎么了?”
她这一声关心就像一根针,一下子戳破了此前霎那的安宁,锁在画面中的三人也有了动静,仿佛他们的心神刚刚都超出六界、不在轮回,此时总算魂魄归位:李鹤山手上又开始转着那串凤眼菩提子,脸上带出最常用的善意的笑;颂臣这才发觉与苏施站得太亲近,马上退后一步,执起书卷,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时地往苏施那边斜;而站在身旁的阿施不动声色地把半边身子倚在自己身上。
游儿无意间拿手一触,她的后背居然隐隐有了潮气,但瞧着苏施脸色不对,这次她再也没问什么。
李鹤山心思笃定,万无一失。
颂臣情窦已开,思慕渐深。
苏施心灰意懒,魂不守舍。
冯叔忧心忡忡,愁眉不展。
游儿却是莫名其妙,满是狐疑。
直到李鹤山的身影在苏施眼里渐渐消失,她才真的略略松了口气。
颂臣看着苏施小脸白了,神情紧张,心道或许是不舒服,就让游儿扶着回去休息。
游儿赶紧上去搀着,一摸她的手心儿,全是汗。出了书房,扑面而来的竹子的清香让苏施彻底冷静了,闯出这样的祸事,她对自己十分愠怒,但对游儿也不是没有一丝埋怨。
倘若今早自己坚持着,没上妆该多好?
上了妆,倘若游儿没拦着,让自己洗了该多好?
没洗成,倘若知道李鹤山在,自己没被看见有多好?
游儿不多嚷那句“你去哪儿”该有多好?
自己有万分不是,可是游儿游儿,唉!
苏施觉着,游儿到底是在云家娇生惯养的独生闺女,她身后有云氏夫妇给她遮风避雨,闹出了什么事,也有他们极力周旋,保她平安无事。
从小被这样护着的游儿怎会明白自己如履薄冰的煎熬?她这样单纯的心性又怎会明白这府里上下多深的浑水?她怎会真能时时与自己想到一处,不教人如此为难?
苏施心里不住地长叹。
她性子极端,因着双亲过世又添了孤僻,原本打算自个儿安安生生隐在一角,不欲与任何人过分亲近,但游儿实在是主动黏着,自己推不开,再加上小丫头心地善良,本想日后与她掏心窝子做对姐妹。
但如今瞧来,游儿过得太平,不察觉人世险恶,自己的状况又不能事事言明,只怕哪一****无知无识,却不经意将自己推进险境,让人入地无门。
再说自己这样的孤女,就算别人不来牵连自己,保不准自己还去牵连了别人。
苏施那手起刀落的性子一起,心说舍了吧,倒不如让她俩的缘分至此就慢慢浅了。
念头下了,苏施就轻轻地推开了游儿搀着的小手。
游儿不解其意,十根玉指又缠上去。
苏施照旧推了,头也不回径直往前走,脸上一派天下太平,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得愧疚、难受。
这下子游儿再迟钝,也知道这是苏施不想接受的意思。
她不明白,也十分委屈,不知这是哪里惹了阿施。
游儿看着那个身着青裙的阿施稳稳慢慢地走远,她快步跑上去,想扯住她的衣角,结果风儿捉弄,让那衣角也从她手上滑下来。
苏施乐得当做不知道,自顾自地往前走。
游儿立在原地,再也没有勇气追上去,眼圈却是红了。
苏施走到转角,就要看不见的时候,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憋不住的嚎啕:“阿施,你竟是个没心的!我怎么着你了,你就不理我!”
如果她肯回头,就能看见一身粉嫩的游儿哭得梨花带雨,凄凄切切,连埋怨都带着一腔难舍。
可苏施到底是苏施,就这么眼里滚着泪,却铁着心肠不答话也不回头,就要抬脚的时候,她听见游儿含气带怒地喊,“苏施!”到最后都拉出了一串哭声。
她定在那里,而后听见几步开外的游儿抽抽噎噎地说道:“阿施啊,我讨厌你”,苏施那潭泪也落了下来。
阿施,我讨厌你——游儿这话说得言不由衷。
喜欢她这么容易,讨厌她却这么不易。
游儿心里就算存着山大的委屈,也不愿对苏施说难听的话。
事实上,苏施力求自保,深信游儿一世安稳,却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谁料想,如今还被保护得滴水不漏的游儿,除了苏施没人来欺负的游儿,两个月后就彻底失去了庇佑,从象牙塔里被生生拽出来,丢进地狱受那无间之苦。
心性不似苏施这般刚强的她在李府勉强苟且,却又生不如死。
可是,这些苏施怎会知道?
两个月后,苏施走了,说了“我恨你”,就更不打算知道。
苏施从来只顾着自己,却不曾想过为何这么颇受娇养,如花似玉的游儿,不搭理李府上下那么多想方设法要跟她交好的丫头,独独来贴着自己这块铁板。
游儿活着的时候,苏施从不知道,也没想知道。
五年后游儿死了,连死,都是死在苏施手上。
她只道,游儿十七年的生命里,有过一个冷心冷脸的苏施——却不知道,游儿有多执着无私地爱自己。
☆、第12章 青梅竹马
看着苏施撇下自己就那么走了,游儿跺着脚,蹲在地上一通大哭,恨不能哭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哭得自己也香汗淋漓、头昏脑胀。
这番闹腾自然惊动了颂臣、冯叔,他们也拿这泪水阑干的丫头没有办法,对她心生怜爱,又被她搅得心烦意乱。
颂臣把她从地上拎起来,问她:“谁招惹你来?”
游儿抽噎着,几乎喘不上气,说话都不利索,答道:“没,没,没有谁”,边说边提起袖子揾着泪。
颂臣不信,牵着她的手臂又问:“真没有?”
游儿这次也不答话,只是拿袖子遮着眼睛摇了头。
颂臣不作他想,上前掀开她的袖子,露出那张粉脸,屈起修长的手指刮着游儿的鼻子,压着笑说道:“没人惹你,你还哭得这么起劲儿。你今年十二,明年都能出阁了,还这么小孩子心性,羞也不羞?”
年岁渐大,知道到底有了男女之分,颂臣的体温从手指传到自己身上,游儿开始为着这个往日常有的亲昵举动不自在起来,再对上颂臣那双神采飞扬的凤目,她忍不住低了眼睛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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