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朗亭不肯,拿上自己的包裹便要出门,苏施赶紧跑过去,从背后搂住他:“师父,只有你了,救救他”,一个温热的躯体已经从身后贴上来,激得他把整个身子绷成了一条直线,心跳都是砰砰地擂在胸口。
苏施于他,从不曾如此刻这般亲近,也不主动,江朗亭几乎要沉溺在这柔软的怀抱里,但是一想到这般亲密却是为了个讨厌的男人,他一颗心又掉进了冰窟窿。
“师父,师父”,他喉咙发紧,心上如有针戳,偏又不敢回头去瞧苏施那双哀求的眼睛——他明明知道,苏施想要的,自己都会给。这般冰火交替的煎熬,却偏偏把个“不”字说不出口。
苏施闷闷地抱着他,一动也不动,江朗亭心里却已经跨过了万水千山,沧海桑田。他只觉得今早的日头太刺眼,炸得他头昏脑胀;好徒儿字字温柔,却如同利刃刀刀剜在自己心口上。
“罢了,我同你去查。唉,我对你总是很没有办法。”
苏施听了前半句,很是欣喜,但是听了后半句,她鼻子一酸,心里一暖,也立下主意:往后一定听师傅的话,绝不再叫他为难。可是这念头也只是一瞬,往后回回都是她叫江朗亭头疼,仿佛自从相识,江朗亭便背负了她给的全部灾难。
于是待到夜间,灵堂里只剩下一两个守灵的小辈,其他人都轮换着去歇息。
江朗亭搂着苏施跃上赵府墙头,苏施靠在他怀里大气都不敢出,突然一滴雾水落在她脖子上,她轻轻抽了一下,便觉得江朗亭将自己抱得更紧,一具年轻男人的胸膛将她烧得发烫,树影里谁也瞧不见,她悄悄红了脸。
阿成摆了手,这对师徒便从墙上飘了下来。三人匆匆忙忙就去灵堂。只见风吹的烛火忽忽闪闪地晃,映着满堂素白,发出渗人的光。正对着屋门的朱漆大棺更显得诡异,苏施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江朗亭燃了迷香扔进灵堂,两个守灵的人便没了声响。他点了他们的昏睡穴,确保万无一失才走向那口棺材。
他叫苏施离得老远等着,苏施不肯,于是三人围着,江朗亭手上凝力,轻轻一拍,那棺盖便跳了起来,跌倒几尺远的地上。风夹带着一股死人的腐肉味钻进三人的鼻子,苏施呕了起来。
阿成端了烛台照在赵大夫人脸上,这是张涨起来如同馒头的脸,隐约能看出一丝原先的美丽。一对眼睛并未合上,微微露出一条细缝,能瞧见里头褪了光泽的眼珠,眼角还沁出褐黄的油花。
头上带了个蓝地红花的观音兜,簪着满头钗环,上身穿着红青对襟衫子,下身是一直长到脚面的浅蓝裙子,都钉上飘带系着活结。脚上白布袜子,豆绿金线小鞋,鞋的中间是莲花图案。
头脚搁着一对如意莲花枕头:像一个元宝,两边翘起来中间有一个圆兜,正好把头颅放在那儿。立面是黄翎子,上面绣着莲花,加金线沿边。红面都是红翎子,还有陀螺经被,绣梵文字的经周,实在是鲜艳夺目、五彩缤纷。
赵氏两手交握放在腹部,看似十分安详——但去瞧那鼻孔,确实如阿成所说全是黑的。
江朗亭拿根针扎进她的脖颈,再拿出来便见上头凝固着一层青黑的东西,他凑在鼻子下头嗅了,又要拿手去摸,苏施赶紧拦住,他却微微一笑:“不妨事,我既会制毒又以身试毒,这副身子禁得起。”
一处指尖在月亮底下闪着青光,江朗亭自言自语:“好狠的心!”
原来,这是江湖罕见的吊命蝎毒!
这********无色无味,融进茶水之中真是再难分辨,只有在几个月内日日服用才能如现下这般血迹青灰。
说它毒,是因为它渗进血里,便能叫血水渐渐结块,把人疼得死去活来;
名曰“吊命”,是因为这毒不会立时致人死地。一旦服用便如同上瘾,那剂量便要一日大过一日,哪天不服便要神魂不清,生不如死。
如赵大夫人这般情形,只怕再服上十日血管便要空了,里头一处处地堆着干块。
阿成闻言,叹道:“怨不得夫人几个月都下不得床。临出事那几天已经不成人样了。只是,若是真如公子所说推了一下,那么她怎就鼻孔窜黑血死了呢?”
江朗亭皱眉,便将手伸向女尸寿衣上的活结。苏施大骇,惊问:“你这是做什么?”
他手上却不停,说道:“没瞧见?解开她的衣服。”
☆、第72章 云开雾明
阿成、苏施一听,不由得大惊失色。
江朗亭瞧了他们,便自己弯下腰忙活,苏施想到师父要碰这赵大夫人不知为什么就不愿意,于是赶紧拦住他。忍着害怕恶心将女尸的领子扒开。
腐尸的恶臭越来越厉害,熏得她头昏脑胀,苏施抖着手继续解开了她的丝绦,露出她穿着小衣的上身。隔了轻薄的衣料,三人瞧见女尸胸口有个巴掌大的黑紫。
那么,中毒还是其次,要命的只怕是这出重创。
江朗亭了然:赵惊弦推赵大夫人的时候,恰巧有人时机巧合隔空发了这掌。若当时除了夫人,只有赵惊弦与翠玉在房内,那么发掌的是谁?另一个暗处的高手?
若不是房内的人,那么就是这般巧:翠玉瞧见夫人被二公子推了一把,然后便见夫人立时死了,那么由此判定赵惊弦杀人也很是合理。
此时,尸臭引来了一团一团的苍蝇,它们嗡嗡地落在赵大夫人脸上、头上,在她胸口乱爬,在鼻孔钻进钻出。苏施赶紧为她套好衣服,江朗亭刚刚准备收尾,便见前方有仆人举了灯笼,喊着:“来人啊!灵堂里有贼!快来人!”
只见江朗亭飞起一脚掂起棺盖将它合上,又甩出一根梨花钉射穿了那个仆人的喉咙,他扑地死了。阿成喊着:“你们快走,要来人了!”
江朗亭搂着苏施,提起一口真气几步从墙头滑出赵府,又不停歇地往朔玦山庄飞去。
赵的卢到了的时候,只见灵堂里几个人都躺在地上七倒八歪,又掀开棺材一瞧:赵大夫人面色诡异,神情似生,几条蛆虫在她脸上打滚,腻腻歪歪地涌动。他只觉得十分快活,又忍不住恶心,赶紧又合上。
他拿脚将地上的人挨个踹着,轮到装昏的阿成的时候,他眼里闪起一丝冷光。赵家公子都曾习武,他使劲一脚便踩碎了这小子的肋骨,骨头断了插进五内,阿成疼得不敢吸气,但咬住牙死挨,头上的冷汗汩汩地往外冒。赵的卢见他并无异样,方转身出了灵堂教人抬水泼醒他们。
当夜回屋,江朗亭与苏施琢磨:是谁对赵大夫人使了吊命蝎毒还不被发觉?又是谁将她一掌毙命,并牵连赵惊弦?夫人中毒,那贴身陪嫁的翠玉怎会半点不知?她是真无辜,还是为谁打下手?
经历了这事的人,活着的只剩俩,赵惊弦那儿打探不出,不如就去试试翠玉,她身上肯定有关键线索。
谁知,天还没亮,一个消息就把整个朔北城搅得翻天覆地:昨天夜里起了妖风,赵大夫人的肉身不见了!
还没等大家惊讶,衙门却传来一个更大的消息:状告赵家二公子杀了夫人的丫头翠玉三更时分悬梁自尽了!只说桌子上留了遗书,上头几行字大致是:翠玉身为陪嫁,自视甚高,赵老爷也有意纳妾,夫人拈酸吃醋不肯玉成此事,还对她百般使唤,天长日久她生出了歹毒心思便将夫人下药慢慢害死。那日大了剂量,怕败露便请来跟夫人从来不和的二公子,两人果然大吵,夫人毒性发作就赔了命。生怕查到自己头上,她便先告了官,叫二公子蒙冤入狱。如今夜夜瞧见夫人索命,心神枯槁,实在熬不过只求一死方叫解脱。
众人听了,不胜唏嘘:原本就是一主一仆醋海风波,居然将个公子白白扯进去,险些酿成奇冤,真真可恶;只是如今那丫头已经以命偿命,也算是报应不爽。
话说回来,大家又该疑惑:赵大夫人的肉身到底去哪儿了?怎么平白无故就不翼而飞?朔北素来十分迷信,妖风之说原也没什么大不了。况且赵家倾族去寻,把那悬赏贴得满城都是,花费不少人力财力也没能得到一丝线索,尽心尽力了还是这样,那还如何?
赵家大公子素来孝顺,此刻因着伤痛已经多日不沾米水,人也分外清瘦。忙着继母葬礼,又要为兄弟奔走雪冤,还要独自经营晋州最大的绸缎庄,维持一大家子开销——如此忙碌又样样尽心,教人如何不对赵家这位当家的肃然起敬?
纵使赵大夫人性子娇柔,素来对下人十分和气,受阖家上下尊重,如今落得个衣冠冢,那也只能说一声可怜可叹。
赵惊弦能出狱就好,多少救回了个活人。
这事就算水落石出,谁不能瞧出几处疑点?可是又有谁敢指出来?有什么疑虑在肚肠里过过,便就着饭咽下去。知州那里,赵的卢一早也便打点好了——现在死者不知所踪,原告负罪自尽,即便里头真有猫腻,人证物证一起没了,他又能如何?识时务者为俊杰,知州唯有顺水推船送这份人情。
赵家又是大喜又是大悲。
赵惊弦在牢里统共住了两天。
等他出来,一袭华服挂在身上,桃花眼、樱桃薄唇仍旧十分俊俏,只是眼里略略少了光泽。身姿也稍稍佝偻,仿佛生了场病,不似原先神采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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