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齐了,张从古带着张衡之赶紧离席起身,招呼两位落座。
江朗亭自然是挨着张从古坐右边,衡之便坐在父亲的左边,而苏施起初是想同几位丫鬟似的立在师父身后,可谁知江朗亭坐下时直接握住她的手臂压下去,十分有力、教她反抗不得,于是,她也跟着师父坐在主人右下第二位。
这动作或许有些逾越,张从古看在眼里,却好似半点也不见怪,倒是从苏施进了屋子眼珠子便几乎粘在她身上的衡之瞪大了眼,直到被玄色纱袍的师叔轻描淡写瞧上一眼,他才赶紧换上了若无其事的神情。
张从古瞧了儿子,又意外地瞥了师弟身边的那个小丫头:清秀婀娜,中上之姿,一对眼睛倒很是有神采,长成之后可以想见该是如何风情。
心里打量了片刻,张从古便给江朗亭斟了酒,说道:“敝处也没什么可招待的,异馔珍馐没有,粗茶淡饭倒还使得。这些都是日常吃食,只是你久居巴蜀,我身在朔北,口味上不免有些差别,也不知你喜不喜欢,且试试吧。”
江朗亭瞧见这许多菜色,正待下箸,张从古又热情地说道:“师弟,旁的菜也就算了,但这道金花肘子你可一定得尝几口。”
江朗亭见那肘子色泽金黄,香味扑鼻,依言便夹一块放进口中,初时只觉得又香又辣,很是嫩滑。细细品之,肥而不腻,竟然是有丁香、肉蔻、桂皮等药草的香味——用药炖肉,这般巧心思到底是谁想出来?
张从古自得:“这可是今日晨间才得的新鲜肘子,用药水泡上一整天,晚间厨房取来做的。从药到肉,可全都是好东西。”
江朗亭瞧他得意,便照实答道:“委实佳肴。”于是觥筹交错,主客皆欢,吃得很是尽兴。
酒足饭饱,外头来了线报,张从古要处理正事,江朗亭带了苏施便先行告退。
☆、第60章 怦然心动
天色晚了,朔玦山庄里四处都亮起了大红灯笼,师徒二人谢绝了来送的奴仆,自行沿原路走回去。夜风习习,竟是十分凉爽。幸而方才热菜热饭地吃了,这才不觉得寒。
两人一前一后在月亮下走着,偶尔遇上一个急匆匆的奴才。
江朗亭问道:“吃饱了么?”
苏施受宠若惊,从不听师父关切,赶紧答道:“饱了。”
江朗亭却展开折扇,回头瞧着她问道:“肉都不吃,如何便饱了?”
原来,方才席上那金花肘子搁在桌子正中央,离苏施十分远,江朗亭自己吃了,便也夹了两块给她。可谁知苏轼只尝了一块便不再去碰,他忖着或许是胃口不合,却见苏施只管夹着脸前的素菜下饭。
方才有了点疑惑,这时候不知怎么,两个人走着走着便又想了起来,江朗亭更不知自己何时生了好奇,蓦地脱口而出问她。
他觉着这个清清冷冷的小徒弟与自己不甚亲近,这句话许是问多了。
谁知,苏施楞了一下,不料师父这般刨根问底,便老实答道:“师父,我不吃猪肉”。
不吃猪肉?上至王公贵人,下至平头百姓,这饭桌上多常见啊,江朗亭只知西域的一帮回纥人信了教,绝不吃猪肉。莫非?这丫头还有回纥的传统?
江朗亭便问道:“为什么?”说完都觉得今晚的自己十分异常。
苏施答得却是痛快:“不为什么,就是吃了就想吐,止不住地恶心。”瞧见师父一脸思索的表情,她利索地解释道:“方才尝了那一块,也是出于礼仪不好推脱。似遇见这般状况,我也不去嚼它,只管囫囵个儿地吞下去。”
江朗亭笑了,心道这丫头还真有趣。
师父冲她笑了。
原本江朗亭就生得很是俊俏,这般由衷一笑,竟是秀气斯文中又透出几分恣意洒脱,那对长眼又大又亮,眼波在月夜里竟如同被风拂过的兰草,微微招摇,月华切割他硬挺的侧脸,嘴角微扬,轮廓真真十分好看。
江朗亭瞧着这丫头呆住,便将扇子轻轻地落在她额角,说道:“下回,不喜欢就说话,哪个还来勉强么?你长了嘴做什么用的?”
苏施想起前些日子刚到晋州,自己还嘀咕他:“要什么就说话,当我是你肚子里的虫?以为自己没长嘴么?”如今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了丝丝感动:师父竟然还有这般温和的一面,跟他这么久可是从不曾见过。
这话就说地不对——当初她淋了雨病在客栈,躺了几天,江朗亭给她当了几天老妈子,喂药喂水很是体贴,还有了情思萌动。可是苏施没睁眼也不清醒,此刻一笔勾了全然不知道,她就自然当做没发生,这叫人为江朗亭多少要喊声屈。
苏施只觉着师父居然有了人情味,但同时又暗暗觉着江朗亭不同往日:今日十分反常,话也多。莫不是,莫不是同自己一般来了葵水?
江朗亭也觉得今日的自己有点陌生,哦不,十分陌生,浑不似原先事不关己就绝不废话的形状。这种感觉教他兴奋又紧张,如同每一个世上的人,对未知、不能控制的事都是畏惧又期待。
江朗亭至今二十三年的人生中,也算是生死关里走上过几遭:在人间流浪过四年,受师父们庇护五年,自己在琅琊谷熬过十年,成了“玉面毒蛛”之后,所有的事情几乎都在自己把握之中。
当然,除了那个阴魂不散的毒咒,还有见了苏施第二面便救下她并收她为徒。
实际上,这两件事归于一码事——不论是锁魂咒还是面前这个小丫头,都是他江朗亭此生最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又不得不束手就擒、刀俎鱼肉、低头认命的毒。只是,锁魂咒已然发作了,江朗亭也算与它交过手,心里有数;而****的毒药还不曾发威,他从未尝过,不知底里,日后只怕更不能招架半点。
当时江朗亭与苏施正好走到一处宽敞的园子,迎头瞧着月色朦胧,庭中洒满月华,如同积下满庭的水,松柏竹影如同水草在其中摇曳荡漾,四周掺杂起了蝈蝈的吟唱。
苏施蓦然觉得:夜色迷人,此刻如果这里只有自己,恐怕要空洞寂寥。但前头对着月亮立着对自己始终有所庇护的师父,她心中不知为何竟生出一股子安和。
轻风裹了露芷花的芬芳袭来,这香气清清淡淡,一点也不浓郁,还微微带了几分夜里的寒气,倒不叫人反感,就这么丝丝缕缕地缠着这对师徒,又掠过他们在空中盘旋,江朗亭与苏施平生出一股惬意。
两人谁也不说话,心也都放了空,十分安静又很自在,仿佛这世上万事万物与他俩都割裂开来,这小天地里只有他们,除了轻风胧月没有旁的任何东西。
江朗亭与苏施只隔了一步——自打认识,他们总是隔着一步,总是一前一后同向而立,苏施总是瞧着师父精瘦的背影。
他们没有挨着,但是风和着花香仿佛将他们缠在一起,仿佛没了距离:江朗亭身上属于年轻男子的气息与苏施这个稚龄少女的微甜搅在一处,让人禁不住心神荡漾,鼻子连着脑子,虽然不是面对,但仿佛对方就在自己眼前。
江朗亭瞧见初初见面时苏施那波澜不惊且风轻云淡的眼睛,那天夜里她戚戚惶惶、哭求救命的神情,年纪小小但颇为老成的俏脸,更别提高烧不退自己拥了她喂药,那紧紧抓住自己的小手,前襟上湿热的泪痕,稀少有个笑靥却是夭夭灼灼、国色天香,这一切无不叫他又怜又爱。
而苏施也禁不住想起初次见面他“哑巴”的玩笑,救下自己那夜又疏离又戏谑的神态,更别说那天雨里他将油伞丢到人脚边,自己却一把折扇劈开万朵雨花,飘逸洒脱的身姿,更别说他今日拽着自己的手臂一并坐下吃饭。当时察觉到众人异样的目光,自己一下子红了脸,此刻不自觉去摸被握过的手臂,仿佛现在还留着他的温度。
☆、第61章 三人之局
此时,这个属于他俩的空间仿佛冻结了。
江朗亭与苏施的心跳声仿佛也放大了。“砰、砰、砰、砰”,逐渐缓慢而有节奏地合在一起,随之二人的呼吸也融在一起,有了几分缠绵的意味,好似再也分不开来。
两人默默立着,风撩动他们的衣角,也不知撩动了谁的心弦。
一种奇妙的感觉慢慢从心底滋生出来:两个人虽则相遇也不过短短几个月,但此刻却觉得像是相伴多年,不需一言却心思皆通,在月亮底下竟生出些许地老天荒的意思。
他们明知这种感觉陌生又奇妙,奇妙又陌生,可是却发生得这般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倒叫他们毫无对付之法。如此良辰美景、花前月下,干脆也不必去招架什么,虽是小心翼翼,倒只管恣情享受这份异样的悸动才好。
倘若能一直如此下去,应该也没什么不好。师徒俩几乎要一起叹了气。
但是突然,一声“师叔”生生打破了这份宁静。
原来张衡之从前厅脱身,便慌着紧赶慢赶往这边走来寻着江朗亭他们。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一定得跟他们说句话。
也没走多久,到了一处竹丛小径,穿过石阶,走出林子,隔着树影婆娑便瞧见月亮底下,立着一个白衣男子,他身后立着青衣青裙的苏施。江朗亭仰着脸握着扇子,苏施垂了头侧脸倔强,夜色迷蒙,风儿轻吟,他们无话,却令人几乎醉了,活似一幅恬静的人物,不忍叫人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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