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问:“不是重物击打致死,那就是熏香的毒性发作?”
蝶城没有明确作答,依然按照自己的步骤分析:“衙门公示上说张伯父是在子时被发现,被发现时刚刚死去,但是根据头部伤口的溃脓情况来看,应该是在死前一到两个时辰,也就是当我刚出张府的时候,”蝶城忽然想起她出府时撞见的那个人。
“你想到了什么?”
“我刚出府的时候看到一人鬼鬼祟祟,就是从书房那个方向走过来的,他一直低着头,神色匆匆,”蝶城略有思索,大醒,“对,他的右手受了伤,之前我们在树林撞见的那个酒鬼,他的右手也有伤口,他们应该是一个人。”
“也就是说现在可以肯定是他打伤的张克,但是并没有把他打死,只是打晕过去,当他醒来后发现凶手正在翻找东西,爬过去阻止,然后死在了那里。”
蝶城点点头:“应该就是这样,而且凶手右手受伤,来偷东西正巧被张伯父发现,情急之下用左手拿起花瓶,两人正面相对,花瓶击中张伯父头部右侧。但是由于左手很难用力,所以并没有致命,只留下一个小伤口。”
“那张老爷晕过去,他也可以多次击打令其致死呀?”
“是,这就是问题所在。张伯父身上除了有向前摩擦的擦痕,并没有其他受伤的痕迹,那凶手可能根本就没想索张伯父的性命,只是来偷东西。”
皇上仍有疑问:“可是那酒鬼家里很穷,对张克书房里的珍宝却视而不见?”
“那只能说明他是受人指使来寻找什么。”
皇上点头赞同:“我也是这样认为,现在可以确定张克致死的原因应该就是含有钩吻的熏香了吧?”
“可现在的疑点是为什么张伯父那么长时间吸收钩吻之毒都没事,偏偏就在离凶手击打他差不多的时间死去呢?”蝶城继续端量张克的尸体,“他皮肤发黑,嘴唇青紫,瞳孔散大,口腔内齿龈出血,还有伴有白色泡沫,这是中毒窒息的症状,但并不像单纯吸入毒气所致,我猜想可能服用某种有毒的食物导致。”
“你是说被人下毒?”
蝶城回:“很可能是,这需要解剖。”
皇上探探屋外的捕快说:“那你抓紧时间。”
蝶城对张克尸体进行解剖,皇上为她把风,焦急等待结果。
“从胃里食物残留来看,食物已经消化至大肠,这段时间需要一到两个时辰,从发现他尸体的时间推算,这就是说张伯父是在遭受击打之后一个时辰后才死去,和我们之前推理的一样。”蝶城仔细翻看尸体脏腑,“他的肺部肿胀,伴有白色泡沫,胃部糜烂,确实是食物中毒的表现。”她从尸体胃部提取出几粒细小碎渣。
“这是什么?”
蝶城仔细辨认后说:“这是川楝子!对了,就是这样。”
“快说。”皇上亟不可待。
“川楝子能够抑制呼吸,再配合含有大量钩吻的熏香,可以加重呼吸衰竭,最近张伯父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两样加起来一定会起到致命的效果,而且他们一起发挥作用的时间应该就是服用后一到两个时辰,与张伯父死亡时间恰好吻合。”
皇上恍然大悟:“那就是有人在张克饭里下毒,这人应该就是他府里的人干的吧?”
蝶城说:“当天晚饭我们是和张伯父一起吃的,张伯父吃得很少,不敢保证他睡前没有吃过其他食物。一个人既可以更换张伯父寝卧的熏香,又可以随时为他端送食物,此人应该和他很亲近。”
“我们现在应该回去找那酒鬼,然后再调查张府里的人。”
“嗯!”
二人悄悄溜出停尸房。
——
打斗之声从山坡传来,蝶城和皇上警觉起来,他们闻声悄悄靠近茅屋,只见酒鬼和几名黑衣人纠缠在一起,瞎眼婆婆瘫倒在地,惊惧地叫喊着。蝶城冲过黑衣人,将老婆婆搀扶到一旁。皇上纵身而上,持住向蝶城劈砍而来的尖刀,健步转身,刀锋一挑,向另一冲过来的黑衣人脖颈挥去。黑衣人集体攻向皇上,身负重伤的酒鬼借机踉跄逃亡。皇上掩护着他们,对蝶城喊道:“蝶城,你带着他们快走。”蝶城对大叔放心不下,皇上再三催促,蝶城只好狠下心,搀扶着他俩从屋后山坡逃离。
片刻之后,皇上俨然精疲力竭,黑衣人却战斗力十足,毫无懈怠。眼看皇上已无力抵挡之时,知府带领官兵赶至此地。皇上本以为绝处逢生,没想到知府却下令士兵将他擒住。皇上不断反抗,知府夺过士兵手里的弓箭,满弓张弩,一支刃箭如流星般飞射而去,“啊!”一声惨叫回荡山间,蝶城挡在了皇上面前。
“蝶城!”皇上悲愤嚎啕,顺时狞髯张目,雷嗔电怒,随手抄起地上一把尖刀,一声大喝,向知府砍去。只奈知府人多势众,将皇上紧紧束缚,再无还手余地,皇上注视着血泊中的蝶城面色苍白憔悴,愧疚难当。
“大人,太傅一行已经赶到城里。”探子向知府禀告。
“皇上呢?”知府问。
探子摇摇头。
“继续打探,”知府瞅瞅皇上和蝶城,“把他们两个先关起来。”
知府带兵匆匆离开,蝶城和皇上被关进了山上的一间小黑屋,外面有官兵看守。
月光凄冷,似披上一层寒霜。满目漆黑的小屋内,透过木板的几丝光亮映照着蝶城惨白的面庞,渗渗惊惧。皇上怀抱着负伤的蝶城,用体温为她传导余热。
蝶城虚弱无力地张开口:“大叔,我...我想起来了,我刚来成都府的时候,在知府身边看见过那个酒鬼,刚才他也承认是知府让他去张府偷东西的,只可惜我们发现的太晚了。”蝶城咳出一口鲜血。
“不说了,不说了,蝶城,你一定要坚持住,相信我,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皇上看着憔悴不堪的蝶城,心痛万分,只能不断鼓励她,让她坚强。
蝶城摸出衣服里的芙蓉簪花,塞到皇上的手里,尽力挽起一个微笑:“大叔,谢谢你帮助我调查案件,我无以为报,这簪花送给你吧。”
“我们一定会出去的,你要挺住。”皇上紧紧握着簪花,眼眶已通红。
☆、第19章 大盐商之死(4)
知府急疾赶回衙门,正巧与太傅一行在路口撞面,知府强装镇定,上前迎接:“下官参见太傅大人,不知太傅大人提前一天赶到,有失远迎。”
太傅问:“夜已深,知府大人为何带兵在此?”
“听手下来报,太傅大人已经赶到城里,特地来此迎接,因为仓促来不及准备,不能为大人接风洗尘,下官有罪。”
太傅干涩一笑:“不碍事。”
“太傅大人,不知皇上此时身在何处?不是说皇上的军队明天才能到吗?”
太傅略有犹豫道:“哦,皇上命我提前赶来安排安排,明日皇上自然就会赶到。”
“皇上亲临,乃我成都府荣耀之至,怎敢劳烦太傅大人亲自赶来安排,我们早已为皇上打点好一切食宿。夜深露重,旅途奔波,还请太傅大人先去皇上的行宫休息吧。”
太傅说:“不用了,我们暂时居住在城外的龙阳客栈。君未入住,哪有臣先住的道理,千万不能失了礼数。等明天皇上到达,我们便随皇上一起入住行宫。”
“也好,也好,那太傅大人早点回去休息。”
“好!”
知府的兵马给太傅的兵马让道,眼见太傅出城,这才安下心来。
探子前报:“大人,刚才太傅确实在四处找人。”
“难不成?”知府心里犯了嘀咕,“不好!”他立即召集手下:“快跟我走!”
此时,太傅带兵绕路进山寻找,想起当时皇上找他要腰牌和仵作工具时的情景,皇上告诉他说,如果天黑前回不去,就带兵去停尸房找他,找不到就去城南树林的茅草屋。
太傅心如火焚,催促着士兵一路小跑,他们赶至树林的茅草屋时,只见一片狼藉,有明显打斗痕迹,但却人去楼空。太傅焦急万分,嘴里嘟囔着:“皇上,你可不能出事啊!”
“太傅大人,屋后发现血迹。”士兵报告。
太傅立即带人顺着屋后的血迹寻找,沿着山路一路追查。
——
小黑屋内,皇上紧紧簇拥着蝶城静等太傅营救。“蝶城!蝶城!”皇上见蝶城闭上眼睛,大声喊叫。
蝶城努力挣开双眸,勉强开口道:“大...大叔,我还没死呢,我还有好多愿望没有实现,我可不能死。”
“蝶城,你一定要坚持住,”皇上声音已然沙哑憔悴,“你有什么愿望,告诉我,我都能帮你实现。”
蝶城挽起一个惨白的微笑:“你以为你是皇上啊,就算是皇上,也不能什么事情都能做到。”
“我答应你一个愿望,只要我能办得到,我通通都答应你,相信我。”
蝶城只当打趣:“好,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上语气坚定十足。
蝶城伸出小拇指:“拉钩。”
“啊?”
“拉钩盖章之后才生效,我可不信你们那些驷马难追的誓言。”
“好,”皇上学着她的样子,和蝶城小拇指勾在一起,“盖章生效,大叔我说一不二,说吧,你有什么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