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你个大头鬼,段清,你给老子醒过来。”徐昭拔声喊出来,跟着不轻不重的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拍,清脆的‘啪’的一声,立刻就让又要闭上眼睛的家伙眼底冒起一簇精光。
徐昭迅速捕捉到他的精气神,伸出手就紧紧攥着他的手掌,目光咄咄的看着他:“段清,你说过的我们还会再见面,你堂堂大宛段王爷,说话一言九鼎,为了一个承诺不惜当街强掳当朝皇后,如此重视诺言的你,绝对不能说话不算数。”
段清看着徐昭一张一合的红唇,看着她焦急不安的眼睛,听着她嗡嗡作响的声音,嘶哑的嗓音再次响起:“是你?……是真的?!”
徐昭重重的点头,然后指了指身后的一帮人,对他说:“不仅有我,还有好些人;还有啊大冰块,有一个很特别的人也在这里,你一定要撑住,千万不能在这时候有事知道吗?”
可段清却像是只想说自己想说的话一样,喃喃自语着:“你出现在这里,那就证明已经发生了我担心之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让你回大宛,没想到却给你招来了灾祸。”
“我知道!我都知道大冰块。”
“你要小心龙腾军……小心上官无策,还有……太后,她,她要杀你。”
徐昭狠狠地点头:“这些我全部都知道,段清,你要听我的话,不要再想这些了,你的伤很重,一定要尽快医治,还有你……”这时,她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样,无法将那几个字说出来,而是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挂上温暖的笑容:“没有还有,剩下的事,你都交给我。”
说完这些,徐昭转头就对张茂问道:“一直都是你照顾他是吗?”
张茂眼角泛泪的点着头,忧心忡忡的眸子落回到又慢慢闭上眼睛的王爷。
“背上他,我们走。”
说完,徐昭就先一步走出房门;而在她身后,在见到和段清虚弱状态下对话的徐昭后,众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不约而同的跟上那个纵然是面对如此凶猛糟糕的状态下依然不言放弃的女子;他们甚至在心底深处开始隐隐相信,只要跟着她走下去,或许真的可以创造一个奇迹。
五老头在这时候走到段逸身边,一双幽深的眸子看向那个走出去井井有条安排一切的小姑娘,慢慢说道:“或许,我们一直以来都低估了她的能力;将军,我相信她能改变命运,不仅能改变她自己的,还有我们所有人的。”
说完这句话,五老头就攥紧手中的长剑,跟着那个坚强的背影迈出坚定的步伐。
对于自己最信任的属下,段逸自然知道他们是个什么心性的人;想当年为了收服这帮心比天高的家伙加入他的黑鸦队,他不知废了多大的功夫,只是没想到自古英雄出少年,转眼间他们的那个时代已经成为过去,重新的时代已经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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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昭现在才没有功夫跟老疯子一起感慨那些有的没的,对她来说,段清的这条命此刻才是她最关心的。
一行人从小屋到村外骑上马连半柱香的时间都用不到,而村外黑风早已将徐昭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好。
村外三里处的小山坡上,有葱郁的针林乔木,虽说现在已是冬日,可在这黑山黑水间,小山坡上的一片绿色针叶林木就像一个遗世独立的青衫少年,清雅别致的顶着皑皑白雪,出尘而立在这天地间。
黑风等人的动作极快,等他们带着段清出现,数顶圆形小帐篷已在小山坡上搭建好,帐篷外燃烧着红色的篝火,火苗四射,发出噼啪有力的声响,似带着勃勃生命,将这夜的黑暗和冰冷生生驱散了不少;帐篷内,不知他们从哪里找来了质地柔软的草堆铺成软垫,又盖上了一层用来隔寒的油布,也算是在有限的条件下将生存质量提到了最高。
徐昭要张茂将段清安置在最靠边的帐篷里,然后就让所有人钻进剩下几顶帐篷中互相脱衣检查。
根据老疯子提供的消息,在染上红斑毒疮这种疫病之后,最明显的征兆就是会在身上长出不痛不痒的红点,然后红点渐渐变大最后变成红色的毒斑。
段清亲自带领的黑鸦队几乎人人都在村庄中生活了数个时辰,所以他们这些人是最危险的,当下必须要先检查是否染上;至于他们后面这些跟进去的人同样不能掉以轻心,虽说沾染上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可为了安全起见也必须脱衣检查比较妥当。
所以听到徐昭的指令后,大伙儿都听话的钻进帐篷中宽衣解带,至于他们脱下来的衣服也按照徐昭的话丢出帐外,由她亲自拿到篝火处烧掉处理,免得衣衫上沾染上了病源又传染到了人身上。
经过一番检查,除了两个人异样之外,其他人倒是没有一点情况,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至于那两个可能已经染上疫情的人,也被隔离到了另一顶帐篷中再仔细观察;而剩下的人则用温水清洗双手和口鼻,其实如果条件可以,最好是能洗个澡,彻底把全身上下收拾干净。
可是就算黑风的能力再强也没办法满足上百号人的集体洗浴,故而徐昭才决定只是清洗口鼻和双手,尽量在有限的条件内将防患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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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众人也颇为意外徐昭居然会懂的这些东西,要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世家女子在后宅中就能学到的本事。
所以,当看着重新换上衣衫走出来的一帮大老爷们对自己露出颇感兴趣和意外的表情时,徐昭只是耸肩解释:“如果你们身边有个又粘人又爱唠叨的兔子奴成天无所事事的在你面前念一些乱七八糟的药理和医理,恐怕你们的本事一定比我还要强。”
“兔子奴?”
徐昭想到了那张憨态可掬的娃娃脸:“就是神医世家的传人,朱泽。”
听着徐昭报出来的名字,众人这才露出恍然的表情;如果是跟这号人物扯上关系,徐昭懂得这些也是情理之中,可是转而又想,徐昭明明居住深宫却能认识在江湖上大有威望的神医传人朱泽,可见也足够不一般的,而且听她说起朱泽时的语气,摆明了关系还匪浅。
徐昭懒得想这帮大老爷们眼睛里的好奇和各种疑惑,而是回到自己的帐篷中也给自己换了一身干净冬衫穿上,只是,在她翻动随身行李的时候一个绣着明黄色金线的精致锦袋从里面掉出来。
看着落在脚边的锦袋,徐昭微微一愣,她记得自己的行李中没有这个东西的,怎么……?
想着,她便伸手捡起,当目光在看见锦袋的最下端角落里绣着一个铁画银钩的‘烨’字时,一股油然而生的恍然笑容立刻出现在她的眼底。
这个家伙,什么时候把这个东西塞进去的。
打开锦袋,里面放着四五个精致小巧的琉璃瓶子,瓶子上清楚的写着里面装置的各种东西,仔细一看,竟都是千金难求的各种伤药和珍贵补药,还有一些精致小巧但绝对实用的暗器毒粉;看着锦袋中的一件又一件的小东西,想到那个人在默默无闻间连这种小事情都为她事无巨细的办到,徐昭就觉得心底暖暖的,连带着抚弄锦袋的动作都跟着变的温柔起来。
在一番追忆般的见物思人后,徐昭就将一个琉璃瓶子攥进掌心走出帐篷。
叫来黑风吩咐他将瓶子中的补药尽数用温水化开分给众人饮下,此处地貌特殊有沼泽密布、毒气蔓延,再加上又有瘟疫横行,经过连日的奔波几乎所有人都疲惫不堪、体质下降,此刻如果服用这些温补的补药自然是能起到巩固休养的效果,也算是给每个人的体能增加些保障。
在做完这些一切后,徐昭便举着火独自子朝着村子方向走过去;对于瘟疫徐昭并不是很了解,但也大致明白,若想治疗红斑毒疮,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找到究竟是什么东西引起的这股疫情。
而想要知道原因,必须深入爆发之地才能得到答案;而关于这一点徐昭并不想告知他人,免得说出来众人阻止她不许她亲身犯险,这也是她为何独自举着火把只身前往的真正原因。
“丫头,老夫随你一起去。”
徐昭刚走出帐营范围,一声呼唤就从后面传来,回头一看,就看见段逸站在她数步之外。
看着老疯子坚定清亮的眼神,徐昭就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叹了口气,招招手:“好,那就跟上来吧。”
段逸快步走上来,二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直直的往村子方向走去;而在他们快走进村子的时候,果然就看见那个浑身长满毒疮的孩子依旧趴在断墙上,睁着幽亮空洞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们。
在这森森夜色,四处寂寥无声只有黑山黑水环绕的夜幕中被这样一双诡异死静的眼睛盯着,正常人都会忍不住倒出一身冷汗,可徐昭却在看见那一双空洞幽亮的眼睛时,忍不住心口一刺,抬步朝着那个孩子走过去。
段逸看见徐昭的这个动作,并未像以前那样阻止;二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越久他越发现她并非一个冲动之人,如果不是有把握,以她看似粗糙实则心细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将自己至于危险之境。
断墙上的孩子在看着火光下慢慢朝他走来的二人时,如枯枝般干瘦的腰板猛地一僵,跟着霍然睁大眼,张大了嘴巴朝着徐昭无声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