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瀞瑶的脸色雪白:“不要说了!”
“为什么不说?太后留下微臣等人,不就是要同微臣们说一说沈正河吗?如今微臣提起来您应该认为我们很配合才对,怎么又开口阻止呢?”孙博慢慢收起脸上狡黠的笑容,忽然肃穆微微扬起,尊敬的看向头顶上方,声音轻叹道:“恐怕连先帝自己都没想到,这世上会有一个人将他模仿的那般相似。”
说着,孙博又一看林瀞瑶,眼睛里的尊敬之色尽退,剩下了一片哧讽的薄凉:“这些在我看来只有七八分的相似,恐怕在太后你的眼里,应该是十成十的想象吧;如果可以,恐怕沈正河连自己的相貌都想变成先帝那样,因为他比谁都了解你,了解你对先帝的心,对先帝的情
先帝的心,对先帝的情,还有对先帝得不到的恨和仇!”
“你闭嘴!”林瀞瑶双眸充血的怒视着孙博,一股难言的羞辱感铺天盖地般的朝着她袭来,这么多年被她小心隐藏的秘密,居然会在这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戳破;如果可以,她恨不能自己挖出一个洞来,或将自己藏起来,或者将这多嘴的混蛋就地掩埋。
而此刻,听到孙博之言的诸位大人都作出恍然觉悟状;要知道,当年先帝独宠皇后可是在大宛人尽皆知的事,而皇后的同胞姐姐也就是现在坐在大宛最尊贵位置上的林瀞瑶却是入宫数年从未得到帝王的半分宠幸,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无疑是最大的羞辱,也是最痛的耻辱。
但从中也能看出,林瀞瑶或许对先帝是存了真情的,要不然,也不会随着胞妹一同进宫为妃,日日面对着嫡亲的妹妹要恭敬地磕头行礼,面对着被帝王宠爱沉浸在幸福之中的亲人自己却是夜夜孤冷;这份隐忍、这份默不作声的等待,何尝不是一个女人背后倾心的付出;但同时,也能看出林瀞瑶绝对是个城府极深、心思深沉的人,在面对最能暴露本性、最是自私霸道的爱情面前,她都能甘心退让到这一步;一旦在她狠下心的时候,恐怕世间之事没有她完不成的。
只是,让人可笑心疼的是,得不到真正的爱情,她却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假象;沈正河或许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费尽心机的模仿着先帝,希望能够吸引这个可怜女人的注意,很显然,沈正河的这个举动,成功了。
他得到了林瀞瑶,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荣华富贵;而林瀞瑶,也从沈正河的身上看到了自己这辈子最想拥有却到死都得不到的那个人的影子,也许午夜梦回,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可她却愿意沉沦,愿意自己欺骗自己;哪怕是活在一个假象中,也不愿意清醒的醒过来面对得不到和失去了的痛。
想明白这些,众臣再看向林瀞瑶时,眼神中的厌恶之色也是淡了不少,只是,厌恶之色在少了的同时,他们心中的警惕却是越来越重;林瀞瑶的性格接近与偏执和疯狂,跟这样的人做敌人,除非比她还要疯狂,要不然,一定会成为手下败将。
而老孙头和众人眼神中的悲悯之色落在林瀞瑶的眼里却是极大的无声的讽刺。
她这辈子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一输给的人,就是她今生最爱的那个男人;这是她的痛、她的耻,更是她永远都解不开的结;可眼下,随着孙博的戳破她一直以来小心掩藏的秘密尽数被揭开,她的伪装,她装出来的高高在上,全部都在这一刻跌进泥土,成为他人眼中的怜悯和笑柄。
不!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
她富有一切,掌握天下!
就连是那个她最爱的男人,得不到他,她也是亲手毁了他!
虽然是他有眼无珠没看上她,可最终却是她先丢弃不要的他;她没有失败,她不会是个失败者。
林瀞瑶的眼睛开始越来越红,黑色的眼瞳随着不断粗喘的气息一会儿膨胀一会儿收缩,呈现诡异的现象;此刻她再看向站在下面的保皇党一派们,就像看见地狱之中的魑魅魍魉,瞧着他们一个个青面獠牙,可恨之极。
孙博一直都在小心注意着林瀞瑶的神情,根据这些年他一直不曾放弃探查的情况来看,林瀞瑶的性情自先帝驾崩后就一直处于一个不稳定的阶段;平常她一身华冠华服端坐在七彩珠帘的背后,只留给他们一个模糊不清却又诡异如魅的影子,可在私底下她曾多次失控,只要看一看正阳宫中伺候的宫侍们一个个如惊弓之鸟的神态就能察觉,伺候这样一个性情不定的主子,他们也是活的战战兢兢。
对付这样的人,简单的言语是没办法将她逼得原形毕露,最好的办法就是往她最痛最伤的伤口上猛戳,戳出里面的浓血,戳出她最不堪一击的腐肉,看着她在疼痛中忍无可忍之后,彻底暴露原形。
所以,在看见林瀞瑶微微抽动的面部肌肉后,孙博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蛇打三寸,步步紧逼,似讥讽又嘲笑的看着林瀞瑶,“如果被先帝知道,太后在他驾崩后依然对他如此情深意重,想必也会感念几分;若有来世,指不定会多看太后几眼。”
如果说,先前的几句话孙博是戳中了林瀞瑶的痛处,那么刚才这几句,算是彻底撩到了她锥痛的神经。
记忆,不受控制的飘到那个下着湿冷小雨的夜晚。
崇政殿内,灯火昏暗,一股股刺鼻浓郁的药苦味儿不断从殿里飘出来,就算是点上价值千金的龙涎香,竟也压不住半分;一扇窗扇忽然被阴冷的小风从外面吹开,轻轻地磕在窗栏上,发出‘啪嗒’的一声脆响;凉风随窗入殿,卷起层层垂落在地的锦黄色的垂幕,七彩琉璃宫灯中的星火被吹的的忽明忽灭;一声声压抑轻喘的咳嗽声,带着痛苦的轻吟,一阵阵的在偌大的殿阁中回响。
此时此刻,恐怕谁也不敢相信,这崇政殿乃是帝王的寝宫,而这偌大的寝宫之中,却是无一人伺候服侍,任由窗扇被吹开无人来关,任由垂幕散乱无人来整,任由那本是高高在上的一代君主樯橹之末般的侧躺在冰凉的龙床上,眨着涣散的眼神,虚弱残喘的呼吸着。
直到宫门被推开的声音忽然响起,这压抑到能让人发疯的凝滞空气这才带起了**涟
起了**涟漪。
华丽的宫裙拖曳在地,精致的妆容高贵无双,在火光中闪烁着刺眼光芒的珠宝更是彰显着来人的不凡身份。
听到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过来的脚步声,上官祁佑沉静无波的眼睛稍稍转动了一下,只是在看见一角淡紫色的宫裙时,潋滟的双瞳却是连多看一眼都不愿,直接闭上。
来人看见上官祁佑的动作,脚下的步子一顿,胸口跟着稍稍不稳的起伏了几下,可很快又被她按压住,身姿娉婷的慢慢靠近那张龙床。
“皇上,该吃药了!”专属于女子柔婉的嗓音轻柔的在上官祁佑的耳边响起,可他,却是紧抿着红唇,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
看见他的沉默和无言的拒绝,来人似乎早已习惯;轻轻地拨动着手中的白瓷小勺,轻柔的嗓音再次响起:“今日臣妾问过太医,太医说你的身体这些天已经好了许多,只要按时吃药,很快就会恢复如初的。”
说完,来人就舀起一勺苦涩的汤汁,动作极为小心翼翼的递到他的唇边,可是等了半晌,依然没等到他的半分回应。
“皇上可是觉得汤药太苦?良药苦口,臣妾……”
“林氏!”一声低沉的嗓音终于响起,而来人在听到这声音,先是惊喜的一笑,可是,在听到那声称呼时,眼底的伤痛呼之欲出。
呵呵——‘林氏’?原来到了这地步,她的他的心里、嘴里,已经变成了一个陌生的‘林氏’吗?
感觉到来自于身侧之人的痛苦之情,上官祁佑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向上卷着,将他本就深邃迷人的眼睛衬得更大更亮,如深沉的海子,晶莹剔透;又像夜色中的苍穹,神秘魅惑;四国之人皆知,大宛的上官皇族天生相貌出众,气质高华,可究竟有多惊艳,却没多少人亲眼得见。
而此刻此刻,若能请来名扬四国的鬼才画师韦一笔将此刻在病榻上重病的大宛帝王上官祁佑的样貌画下来,世人就会知道,原来世间的传言果真所言非虚,如此风华绝代的男子,哪怕是已病入膏肓,一眉一笑依然是绝色风景。
如果不是世间绝色,又怎能让心高气傲的林瀞瑶垂心至此,如果不是绝代风华,又如何让一个女人偏执疯狂一生。
上官祁佑淡淡的看向坐在床侧的女子,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生在心爱之人的身上,他自是百看不厌,可若是长在心怀叵测之人的身上,只会丑陋狰狞。
“林氏,你不用白费心机了;朕的身体朕自己最是清楚,也用不着你在朕垂垂危矣的时候,投巧卖乖。”
手中端着的药碗在这无情的言语中怆然落地,两行眼泪,痛苦的滚滚滑落:“上官祁佑,难道那个贱人死了,你就真的连活都不愿意活下去了吗?”
如果是以前,她敢这样咒骂自己的心爱之人,他一定会怒火中烧、反击回去,可是此刻,他却是连一点多余的言语都不愿意对她说;只是眼神空茫的看着头顶硕大的夜明珠,瞅着那星星余辉,嘴角勾出摄魂般的动人笑容:“朕很开心,很快就能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