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宏急急来扶,"作什么动不动就拜,你的身子受得了么?"
见我神色凝重,他也忍不住的感叹,"得卿如此,夫复何求,朕亦是感谢上苍,为朕送来你这个知心解心,恬淡贤良的爱妃,朕心已足呵。"
我随着他的手站起来,忽然,我又颦起了眉头,极忐忑为难的道,"皇上……"
"怎么?"
我缓缓看上他的眼睛,满是担忧焦虑,"可是,太后那里……"
我没有说完,但是英宏一下子明白了我的疑虑,他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和嫔嚣张跋扈,冒颜犯上,按例当死,朕能留她一命,只将她降为更衣,已经是看太后的面子了,皇贵妃其德行不足已冠后宫,朕收回她的中宫令,只降她两级,亦是给太后留了面子,凝霜,你不用担心,一切朕自有主张。"
我这才稍稍放心,英宏向刘喜一摆手,道,"去罢,"刘喜恭敬的应了,随即出去传旨。
这时已达正午,外面已摆好午膳,我知道英宏还有政事要议,于是赶紧将这些事先且按下,服侍英宏用了膳,英宏见我此时精神情绪比早起时已好了许多,嘱咐了蒋秀等好生服侍后,这才起驾去了清心殿。
站在大殿门口,看着英宏明黄色的銮驾渐渐隐在翠色烟柳中,我这才身子一软,如被抽去了骨头般,一下子靠在门框上。
蒋秀从后面托住我,我们双目一对,不由会心而笑,蒋秀扶我坐到椅子上,屈身而拜,道,"恭喜娘娘得掌中宫凤印,成为后宫之主。"
小青小茶以及满室的宫人也全都齐齐而摆,我浅浅一笑,道,"赏。"
众人欢喜,由小青带着退了下去,我此时身子已经疲累到了极点,从昨夜到现在,先是拣儿的生死,后是这样惊险尔虞的宫变,这些全都让我耗尽了精神,扶了蒋秀进内殿躺下时,我的身子上还有着不干的汗意。
蒋秀拿过一把扇子,轻轻的给我摇着,我看到她的脸到此时亦是白的,她道,"娘娘,今儿真是好险,幸好有皇上在这,否则……"
这样说的时候,她到底掌不住,将脸转向一边,肩膀一抽一抽,仿佛是秋风里的落叶,止不住的颤抖。
我缓缓伸手过去握住她的,她的手正微微的轻颤,连扇子亦都握不好,我叫道,"秀儿。"
她像是竭力的在忍,终于转过头来时,眼角尚有未干的水意,我摸过枕边的丝帕,轻轻拭在她的眼角,语气轻缓,却不见不丝温柔,道,"秀儿,别哭,还没到哭的时候!"
蒋秀点头,"娘娘说得正是呢,一切才刚刚开始,咱们后面的路,更是凶险了。"
我放下帕子,软软靠在芦苇花做成的风枕上,脸上不见一丝表情,"我们算漏了一着,我皇宠日深,风头眼瞧着就要盖过锦元宫时,想来就已经引起太后的忌惮了,否则不会在才大选秀了,就竭尽荣宠的将她那侄女召进宫,并且,前些日子里,皇上告捷的信才送进宫,紧跟着赐我永居静海庵的懿旨就到了,她那是摆明了要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将我发落了。"
蒋秀脸色阴郁吓人,"正是呢,然而人算亦不如天算,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待到娘娘回宫了,她竟连面子上的客套都顾不得,径直向娘娘您发难,今日,若不是皇上偏巧儿在,只怕,娘娘您已经……"
想到早上的惊险,我不由心内一寒,此着虽然险,但是确其有效,只要我出了宫门,太后的懿旨一下,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英宏纵然气愤恼怒,但终究还得顾着皇家的体面,再不好又将我硬接了回来,他绝不肯让天下臣民知道,原来太后和皇帝已经不睦了。
"天意,"我不由颓然长叹。
蒋秀闻听不由转头看着墙角,多宝格的架子上,一尊紫檀木雕成的送子观音慈眉善目,左手握着的杨柳枝似正随风而舞,蒋秀不由双手合十,垂眼喃喃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
她放下手,转过身子面向我,又道,"娘娘,早上的那翻变故,只会子只怕宫里人已经全知道了,别的还好,就还是太后那里,偷鸡不成蚀把米,只怕愈发要恨着娘娘了,咱们可得加倍小心了!"
这也是我所悬心的,想着英宏的话,我稍有安心,然而再转而细想时,我的手心里又捏了汗,"如果中宫令在咱们手里,虽然方便许多,但是咱们的手脚也得快着些才好,万一皇上查出那个梅贵太妃的事其实是……,就算不知道是咱们做的,但是他和太后之间的嫌隙消除了,只怕……"
蒋秀的神色顿时一凛,正色道,"奴婢也正要提醒娘娘呢,皇上的性子刚硬,最恨人欺瞒自己,太后就算真的杀了他母亲,亦到底是照顾了他这么多年的,一个铁锈匣子,就能让皇上的心冷到了这般地步,这就是镜子了,若是他知道娘娘其实……"
我微微合了眼,蒋秀说的亦是我所想的,他今日问我,那日我病得昏迷时,口里叫着要跟他去天边的人是谁?
虽然敷衍了,但到底是牵强的,他这么久都还记着,只怕,此事早在他的心里疑虑很久了罢?
我突然觉得,其实我根本没有看透过英宏的心,他对我是那般的好,他对我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可是,他却从来没有问过我,我可是有像他对我这般的心,去对他?
蒋秀见我不想再说,也就住了,放下床前的纱幔,悄悄的退了出去。
我心里思绪万千,一忽儿想到拣儿到底生死如何?一忽儿想到太后将如何对付我?一忽儿,又想着英宏今天突然对我说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样翻来覆去,过了许久,想是一夜没有合眼的缘故,到底迷糊起来,半醒半睡之间,仿佛只是一忽儿,就听见屋子里有人轻声问,"娘娘睡了?"
是英宏。
我突然的厌倦起来,不想再去面对他以及所有可能再发生的事,我只作还未醒的样子,懒懒的翻了一个身,面向床里,然而心里不知道为何,竟然安定起来,不多久,竟然就真的睡着了。
直到大约五更天的样子,屋子里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我方才慢慢睁眼,只见蒋秀正带着小青给英宏更衣,见我醒了,英宏笑道,"是朕吵醒你了么?"
我尚懵懂恍惚,愣了一愣间,才回过神来,赶忙坐起,惶恐道,"臣妾大胆,竟然不知道皇上是几时过来的?"
他笑着将我又按躺下来,"朕来时,你已经睡得沉了,朕就没让人叫醒你,嗯,你再睡会儿。"
他的语气里满是宠溺,我心里微微一暖,然而一看窗外,又慌忙坐起,"呀,天亮了。"
他却不解,"天亮了,你急什么?"广休有巴。
我不由好笑起来,"还不是皇上给臣妾找的好差事?皇上将中宫令交给臣妾,这以后每天带着众姐妹去给太后请安的,就该是臣妾了,"说到这里,我笑了起来,"嗯,只怕这会子,众姐妹都已经在来静延宫的路上了。"
他这才省起,不由歉然,"倒是朕的不是了。"
说话间我已经起了身,见他认了真,忙收敛起笑容,正色道,"臣妾给太后请安是应该的,方才只不过是同皇上说笑罢了,皇上万勿当真。"
说着,我就要跪下来请罪,英宏忙一伸手挡住,急道,"作什么动不动就跪,夫妻之间,也要这么多的礼么?"
我只得止住,于是亲手为他系上明黄色衮袍的带子,陪着他用了些点心,这才看着他去了。
第173章 凤印在手 二 为昨天的钻石加更
蒋秀早捧了一件紫色百凤团花的宫装等着我,笑道,"娘娘今日第一次以后宫之主接见众妃的拜磕,万不能随便了,这件衣服是奴婢亲自去尚衣监里命人赶的,娘娘看可合意。"
我细细的抚摩,这件衣服极是细滑轻薄,触手和软凉沁,乃是用上好的江宁织造进贡的云锦所制,听说这种丝帛极是难制,除了全是手工外,工序更是繁琐,一个工人终一年之工,亦只能织出几尺来,向来都是宫廷御用之物,纵然如此,亦不是每个宫妃都能用得起的。
我坦然而受,由着蒋秀和小青小心的将它穿在我的身上,百凤团花的图案,印得我整个人贵气勃发,蒋秀给我细细梳了飞凤鬓,三枝赤金流彩的金凤摇尾金步摇,分别插在发鬓的正前以及左右,凤嘴里长长的璎珞末稍,皆是龙眼大的南珠,随着我的摆动,互相撞碰着,有极轻微的叮当声传进耳朵里,分外悦耳。
脸上的妆容是我亲手画就,螺子黛细细的描出远山黛,胭脂轻扫面颊,原本苍白的面色刹时露出几分鲜活之气,蒋秀取了颜色稍沉的胭脂来涂在我无血的樱唇上,再看镜子里时,已经分明是一个明眸皑齿的极明艳的女子了。
只是,容颜再艳,亦掩不去眼里的那一片暗沉死水,仿佛窗棂子上雕刻得极精细的缠枝梅花,纵然清艳脱俗栩栩如生到仿若真物,亦到底是无生气的一块死木头!
只是一忽儿间,天色就已经大亮了,我正在用着早膳,裁雪进来报说,安婕妤和端嫔几个,已经到了。
我眉眼不动,头也不抬,冷冷道,"叫她们等着。"
蒋秀训斥小茶,"没见娘娘正用膳呢?"
裁雪吓得一缩脖子,慌忙退了出去,我依旧慢条斯理的喝着粥,嘴上的胭脂已是糊了,蒋秀干脆捧进水来,我洗了脸,又慢慢的重新描画一番,看看太阳已经露了脸,这才理一理袖子,道,"出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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