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燕今天来给我诊过脉,她说,她说,三郎大概再过八个月就要当阿兄了。”
裴行俭的脸蓦然僵住了,眸子却是越来越亮,突然伸手将琉璃紧紧搂在了怀里。那力道仿佛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却又小心得不敢多用一分力气,低低的声音里又是狂喜,又是咬牙切齿:“好,好!你居然现在才说!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你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你身子还好吧? 难怪……果然是好小的一件事。若不是我想起了那一件事,你是不是今天晚上都不打算记起这件‘小事’了?”说到后来,声音又开始从牙缝里往外钻。
琉璃心里发虚,谁让他把要动手革新选制那么大的事情都死死地瞒着自己?谁让他觉得御赐美人居然是件小事?嘴里只能支吾道:“跟你的事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不过是有些胃口不好,记性也就不大好了……”
话犹未落,她只觉得脚下一虚,却是裴行俭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内室。琉璃心里一慌,忙叫道:“我是真的不记得了!你那么多事都能不记得,我怎么就一定要记得?你不能罚我!”
裴行俭停下脚步,低头看了她一眼,满脸都是苦笑:“罚你,我如今还怎么罚你?你自然是真的不记得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先是忘记了告诉你那么大的一件事,你忘记告诉我这么件小事,又有什么稀奇?你若能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回,我就该烧炷高香去谢天谢地了,是不是这个理?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琉璃所有辩解的话,顿时都被噎了回去。
裴行俭走进内室,将琉璃小心地放在床上,弯腰帮她脱了鞋子,自己也往床头一靠,让琉璃舒舒服服地窝在自己怀里,这才低声道:“我也刚刚想起,我好像还有一件小事忘了告诉你。”
居然想找回场子!琉璃白了他一眼,简直不屑于接话。
裴行俭笑得和煦无比:“咱们不是要买个宅子么?既然眼下要添人口了,不如索性就买个大的好的。我前些日子在延寿坊倒是看中了一处宅子,你若是不介意,我想这两日就去买了,让人赶紧收拾出来,年前就搬过去。”
年前就搬家?琉璃迷惑地看了看他:“什么宅子?”延寿坊紧靠着西市,坊内富贵云集,倒是长安一等一的繁华之所。
裴行俭微笑道:“那宅子就在延寿坊东南角,庭院正对着古池,风景园林之美,整个长安城只怕也没几家能比肩……”
古池?琉璃脑中突然掠过一个印象,腾地坐了起来:“你、你说的,不是那座凶宅吧?”那是长安城风光最好的宅子,更是长安城凶名最著的宅子!从隋末到如今的几十年里,但凡搬进去的人家,家主长则两三年,短则三五月,便会一命呜呼,至今无一例外。古池凶宅的名头,只怕比裴行俭的天煞孤星还要来得响亮些!
眼前这位天煞孤星的表情就像拣到了宝:“你也知道?正是!”
第十五章缓兵之计 来日之忧
十月的西风已颇有寒意。当寒风掠过荒芜的庭院,吹上古池那泓碧清的湖水,泛起的鄰粼波光里似乎也带上了一分清冷。在随意曲折的古池岸边,茂盛的蔓草依然半枯半绿,加上水浅处偶然露出的白沙苍苔,水面上不时略过的红喙翠羽,构成了一幅色彩宜人的图画。
裴行俭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栏杆,目光缓缓掠过这片水域,神色里却没有太多欣赏。他原是刚从台阁出来,身上的官袍犹未换下,红袍黑纱,目光如电,顾盼之间竟有一分平素少见的慑人威仪。看了许久,他才沉声开口 :“玉郎,你看此处如何?”
麴崇裕穿着一身最寻常不过的青袍,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皱着眉头到处打量的模样倒像是在找张便榻好躺下说话。把周围都看过—遍后,他的脸上便露出了“连便榻都找不到一张”的嫌弃表情:“这就是你们长安城最有名的凶宅?已经连着克死了七任主人?”
裴行俭眉头微挑:“怎么?不像?”
麴崇裕看裴行俭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你觉得像?”
他伸出食指点了点不远处的古池:“这曲岸清水,绕庭而过,只要不是瞎的,都能看出是千金难求的玉带环抱之局。”又回头用下巴指了指背后那片荒芜的宅院那院子虽然荒了十多年,可格局还在,前庭开阔,明堂秀朗,高低疏密都有法度。我虽不大懂风水,好歹也修过几处庭院,这样的宅子也能克主,咱们如今的宅院都好做坟场了! ”
裴行俭的脸上并没有丝毫意外之色:“依你之见,问题不是出在这宅子上?”
麴崇裕冷笑了一声:“天晓得!或是庭院深处另有玄机,或是这宅子时运不济,让七个短命鬼先后挑了它去。你若怕了,不妨转给我,随你开价! 横竖如今我也只是一个到处给人修园子的砖瓦匠,大不了花上一年半载的,把这院子彻底翻修一回,看谁还能捣鬼! ”
裴行俭微笑摇头此事请恕行俭不能从命。眼下这宅子乃是裴某安身立命的倚仗,若是给了玉郎,只怕不出两个月,这长安城虽大,却容不下裴某人了。”
麴崇裕眉头一皱,好半晌才点了点头:“好主意,好算计!不过到底只能算是缓兵之计,只要你不被克死,待他们回过神来,照样不会善罢甘休。 你与其花力气在这宅子上头,还不如好好想一想,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裴行俭望着远处的碧水疏林,语气悠然为何要退?好容易有了这机缘,只要能毕其功于一役,自然便能再无后患! ”
麴崇裕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你不会指着这宅子来毕其功于一役吧?”
裴行俭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请你来做什么?”
麴崇裕慢慢挺直了背脊,眼神变得有些冷:“守约兄,我今曰过来,只是想见识见识这长安天字第一号凶宅,旁的事,莫要找我!长安不比西州,我身后还有麴氏一族。你做的事再是有助于朝廷,有益于天下,我也不能为了一时意气,让族人受到牵连。”
裴行俭负手而立,扬眉笑了起来,一双眸子竟比他身后那波光粼粼的古池更为清明澄澈:“玉郎,你未免也太看不起裴某了 !我做事什么时候是凭一时意气?什么时候又曾置家人安危于不顾?今日我若是连朋友家人都要连累,他日我又拿什么来破旧立新、重定制度?”
麴崇裕的眉头却皱得更紧:“我知道你有手段!此事虽难,到你手上,或许真能做成。可你算过没有,即便你能做成此事,让天下信服,让入选之人各个都感激你,等他们真正能在朝堂上说得上话,少说也要等十几二十年。丨而你如今得罪的,却是满天下的高官权贵,你再有本事,再得圣人欢心,又怎么能保证今后十几年一步不走错、万事不求人?守约,今日不比当初,你身后还有幼子亲族,做点什么不好,何必去捅这蜂窝?”
裴行俭缓缓摇头:“玉郎此言差矣,我正是为子孙族人着想,才不能不担下此事。且不说选制不改,天下士人报国无门,怨气日重,迟早会危及朝廷根本;就是你我族人,再这样过着太平日子,等着靠祖荫入仕,迟早也会变成西州高门子弟那样的废物!
“裴某身世畸零,寿禄有限’既不能让子女有至亲族人护佑,也未必能活到他们成家立业。而此事若成,过得十几二十年,人人都得益于此,大约倒是能让他们多享些福泽,多得些臂助。以我一时之艰难,换日后太平盛世,换子孙平安前程,此事还用反复去算?就是玉郎你,难道愿意顶着个蜂窝过日子,等着它日后落在子孙们头上?”
他的语气甚是平和, 一字字道来,却自有一分山岳般无法撼动的沉稳笃定。麴崇裕倏然心惊,想了半日,终于叹了口气也罢,你连这丧气话都说了,不妨也说说看,到底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裴行俭微笑道:“简单。我只是想请你帮我把这宅子修整一遍,时间么,越快越好。今年灶日,我便要入住。”
灶曰搬家?还有不到七十天,还会冲撞灶神!麴崇裕压根没接话,只上下看了他两眼,满脸都写着“你没烧坏脑子吧”。
裴行俭的声音却依然不急不缓:“你莫忘了,今日已是十月十五,半月之内,本次待选的上万人将云集京师。十二月入场试判,明年上元后便是面铨,三月末,布长榜、定留放。这宅子上两任家主都是在三个月之内殒命,我若能在年底前人住,便极有指望在铨选结束前一命呜呼。如此,也省得大伙儿费心费力来难为我了不是?”
“时不我待,玉郎,这长安城里,如今我也只能请你来帮我这个忙了。” 麴崇裕抬头看了看清朗如旧的天空,转身看了看满目破败的院子,又侧目看了看一脸从容的裴行俭,叹了口气,掉头就走。
裴行检: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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