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兴低声道:“可不是?有些还是我和爹一起做的,玉儿每个月的药钱都从这里来。”
小眉插嘴抱怨道:“如今这大夫也不救死扶伤了,一昧地开那些好药、奇药赚钱,连问诊费也涨了十倍。堂里的和御医院的若是没有熟人,病死了都无法让瞧一眼。今年又下圣旨说允许私营草药,这药价跟飞一样,大夫也横多了起来,有几个有真本事的?还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才勉强用着。一般的人见药铺伙计和大夫勾连,宁愿早早预备下棺材。但如今也死不起了,临安地贵,坟地都快没有了,乱葬岗都整顿了,买一块墓地都有上千上万的银子,黎民百姓生不好、不敢死,都暗地里哭世道。”
“你还有心思管别人?”红颜道,“之前一直托你打听雪莲梨花膏你可知道哪里有卖?若是再花笔银子买那个,便不必每月从官帐里头走钱去购碧润露给玉儿压这病了。”
小眉撅嘴:“不是奴婢不打听,实在是打听了也无用。雪莲梨花膏罕有,都是皇亲贵胄才用的,您知道也无济于事。”
代兴抹了一把汗:“姐姐先别惦记那个,燃眉之急解了再说。”
“解什么解?”红颜将账本一丢,“做了手脚的东西陛下若是想查哪里会查不到?你去将经年累积的钱拿出三分之二来,该填的都填回去,剩下的全放进银庄里生利息,若是能寻到冤大头,尽管放高利贷,敢不还,就找元三伯借人,打得他还!”
代兴叹口气。
也是,这样查也不是办法,便依着红颜的话去做。但放高利贷到底名声不好听,他只悄悄寻荣博去放,外头一切事由也挂荣博的名号,事成之后分一成利给荣博。红颜不赞成分利给荣博,但不想惹祸上身,只得不说话,暗地里想着要找个由头骗荣博吐钱出来。
任九隆见账面抹平,心暂且安了。又看放高利贷和将钱放在银庄炒能赚钱,便将工程得来的由头都拿去做这个且依然由荣博出面。周扬见有利可图,便将钱偷偷递给厉雅璜,以亲戚名义让厉雅璜帮忙,事成给厉雅璜四成利,但只让厉雅璜说是自己的钱。厉雅璜这几日正愁管家权被夺无处捞钱,急忙便应下来——正是由于厉雅璜这次,才招致日后大患,此先不提。
且说这几日玉颜肺病又犯了,终日混沌咳嗽,红颜衣不解带、陪着章氏照顾玉颜,潇潇也来帮忙、却被章氏以“潇儿体弱,不宜操劳”打发回去。
红颜不解:“这里缺人,让她来不是便宜?”
章氏道:“你外祖说要将她配给阿大,她动了心思,这会子来献殷勤,我才不稀罕她来。”
红颜哭笑不得,但又不能明说潇潇心有所属,只得劝道:“娘你心眼也忒小了些,潇儿分明是诚心。”
“诚心个屁!”章氏没好气,“反正没事别让她在玉颜身边晃。”
红颜无语,但也没有多话。待日后潇潇定下再跟娘解释吧!
红颜见玉颜咳嗽咳得食不下咽,很是憔悴;而唯一可以弄到这东西的淑妃又在自我禁闭,忍不住动了别的心思——打发人递帖子给林凤卫,问他买雪莲梨花膏。林凤卫哪里肯要她的钱,当即登门拜访在府里湖边安静垂钓的宋璨,把他辛劳了一日好容易上钩的鱼都给吓走了。
宋璨见到手的鱼又逃走了,当即甩了竿子尖叫:“你这无赖!”
林凤卫不以为然,神高气傲、理所应当的口气:“我要雪莲梨花膏!”
宋璨猜到他要拿去给心上人献宝,坏心一起,奸笑道:“我也常年受肺病侵扰,没见你这么关怀我?我指着那膏活,给你去做姻缘,我傻吗?”
林凤卫眉头一皱:“你待如何?”
宋璨将手枕在脑后,抬头看天,露出惬意的笑容:“闽南九虎的资料,给我。”
林凤卫当即拒绝:“不给!”
“那我也不给。”宋璨向林凤卫吐舌头。
林凤卫一阵恶寒。
好恶心······
林凤卫终究低了头:“要多少银子?我把赣州的生意全给你。”
宋璨娇俏一笑,伸手优雅向虚空一点:“这才乖。”
林凤卫伸着手:“给我。”
宋璨重新端起鱼竿:“我不与他人做嫁衣。”
林凤卫怒:“你耍我!”
宋璨侧首,眼里流连着顽皮:“我要自己送,任大公子还没骗来呢。”
林凤卫愤然离去,宋璨的笑声在风中送来、硬跟了他一路,逼得他走路都快炸起来了。
☆、第二十四章 武场惊魂
红颜原本想着林凤卫弄来雪莲梨花膏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没想到晌午才送的帖子,夕阳时分便有沂王府的管家亲自带人捧了梨花木的浮雕盒子来,同行的还有一位府医,口口声声说给玉颜瞧病。沂王府的人任九隆自然不敢怠慢,亲自出来,一路赔笑将人带去耳房,隔着帘子给玉颜瞧了病。
府医道:“倒没什么大碍,是娘胎带出来的余寒,想必是前个孩儿生过后未曾好好调理、之后又思虑过重。”
任九隆有些尴尬。
生完代兴之后任九隆就纳妾了,那妾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要不是啊赤,章氏哪里还能活着?能保住命就算不错了,身体亏空自然顾不上。
府医笑道:“好在世子从自己口里匀了一份雪莲梨花膏出来,小娘子吃了今后不必再受病痛之灾。只是有一点,需终身与败火之药相伴,一日一碗。我这里开个药方,都是药铺里能找到的,你们且这般便好。”
任九隆唯唯诺诺,忙付了诊金,府医坚持不受,和管家又自回去。章氏迫不及待给玉颜用了雪莲梨花膏,玉颜即刻好转,堪称神奇。
红颜望着玉颜活泼起来的样子,带着慈爱的色彩。
小妹能够再度好起来,真是太好了呢。
红颜觉得眼睛有点痒,不仅抬手一揉,却见手背上一滩泪。红颜不好意思地笑了,自己果然不是无情之人啊!
代兴很是奇怪:“这世子怎么就知道小妹生病了呢?”
红颜并不回答。
总不能说是自己拜托林凤卫向宋璨要的吧?宋璨这般大张旗鼓过来送药赠医的,约莫着有拉拢哥哥的意思;只可惜哥哥不在,不然才叫一个精彩,这拍马屁的来了,马不在,不知道宋璨那张鬼白的脸上会起什么变化?
红颜自己偷笑了一番,突然又有了一个疑问:
玉颜肺病多年,吃了雪莲梨花膏都能马上好转,宋璨吃了这么多年,怎么还病歪歪的?他看起来并没有比玉颜严重啊。
红颜眉头一皱,一个惊悚的念头闯入她的脑海:莫非当年太子雀屏中选有猫腻?宋璨退出是被迫的,起因是中毒?
红颜沉吟。
那张白脸上时有狰狞的淤青,的确不太正常。
红颜吓了一跳,连忙看向窗外转换心情。
太吓人了,如若真是这样,皇室斗争也太残酷了。
任九隆送走来人,便又回来,看着依旧很不爽的样子,其实心里为着任家得到皇室的赏识而高兴:“是你哥哥去求世子的?”
红颜哪里敢说实话,只得撒谎:“或许哥哥哪日吃醉了浑说,世子记下了。”
任九隆满意地点点头:“我就说阿大不错。如今淑妃娘娘安分下来,皇后娘娘也日夜忙于后宫琐事。朝堂上太师多被弹劾,你哥哥能跟着世子倒也不错,两边站着总有赢的机会。”
红颜无语。
也不怕两边不讨好——啊,乌鸦嘴、乌鸦嘴!
代兴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什么功劳都是哥哥的,他替爹做假账,一旦事发是要牵连的,怎么不替他想呢?
任九隆心情大好,在屋里搜寻一番,不见长子,脸便拉了下来:“他怎么又不见了?我骂他两句他还受不得了?兴儿,把他找回来,晚上不许吃饭,去神庙跪瓦片!”言讫便甩袖走了,看路径是去找厉雅璜了。
代兴叹口气:“我就是替任家吃苦耐劳的命,好事从来没有我。也不怕哪天,我成了能指点天下的,倒来求我!”
红颜抱住他,惹得他脸红挣扎、露出少见的大幅度动作。
“姐姐!”代兴很是不习惯红颜靠这么近。
红颜扯着他的脸:“做点事就恁的话多,再不快去爹连你也叫去跪。”
代兴把脸从红颜手里夺过来,一边揉着一边风也似的往外跑,正巧撞在来回事的丫头身上,他一瞧,是自己的丫头阿辰,因着红颜,他看她也不禁脸红,自己跑了。阿辰倒是瞪着泉眼一样的眼睛不明所以,把倚在门框捧着瓜子的红颜笑得几乎直不起腰。
而任府重点保护对象任代忠,和荣璟、明芳古在武场骑着马射箭,一面发狠似的射箭一面气呼呼的。明芳古不善言辞,不懂得安慰人,几次开口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专心陪他射箭。任代忠练了一下午臂力犹不解恨,顺手从架子上拿起一根八十斤重、手腕粗的长枪,直直丢向靶子,登时将靶子击得粉碎,枪没入土中三分之一。
“好!”一声喝彩。
代忠看去,是一个孔武有力的长须汉子,正拍着手踏着步子而来。
明芳古和代忠连忙下马向他作揖:“小生见过杭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