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定瞅着摔碎的坛子,又看向静王,为何发脾气?为何不用晚膳?又为何要撕书?
金定不耐烦去揣度,纵身从屋顶跃下,径直进了屋中,来到静王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静王猝然别过头去,再扭头时脸上已是一派平和,身子一歪斜靠在迎枕上,拿一本书翻动着温和问道:“金定怎么来了?”
金定悚然一惊,怎么就进来了?伸手拍一下头舔舔唇笑道,“今日将王爷放在树杈上,担心王爷受了冷,白日里想捏腿没捏成,就想着来瞧瞧。”元英腿朝她伸了过来,“正疼得睡不着,那就捏吧。”
金定喜出望外,“你这人,就是矫情,白日里那般的,嗯,拼了命一般拦着,还被明钰撞见。”元英的腿又蜷了回去,“明钰?金定都直呼其名了,金定与他很熟吗?”
金定笑道,“从赤谷城到东都两个多月的路程,朝夕相处,自然是很熟了,明钰,皓成,湛卢,十三剑客,六十八名侍卫,都是我的好兄弟。”元英腿蜷得更紧了些,“金定觉得,明公子如何?金定喜欢他那样的男子吗?”金定点头,“喜欢啊,爽直风趣,长得好看,也很香,我喜欢香喷喷的男人。”
元英拿过一床毯子盖在腿上,似乎沉浸在书中,半天不说话,只是书也半天不曾翻动一页。
金定看他专注,一笑蹲下身去要捡地上的碎瓷片,冷不防元英伸手摁住她手唤一声来人,吩咐道,“都收拾了吧。”老仆讶然看着金定,这姑娘何时来的?随即垂了眼眸没看见一般,快手快脚,顷刻间收拾得干净,又轻手轻脚退出。金定摇摇头,“那样好的雪,可惜了,王爷再怎么,不该跟一个坛子置气。”
元英眼眸轻抬,“我没有,是不小心摔的。”金定瞧着他,“晚膳呢?不小心忘了用?已过亥时,王爷为何不安睡?不小心忘了睡觉?”元英手指紧摁在树上,“金定既知道我这会儿已入睡,又为何来访?”
“为何?”金定大声了些,“白日里不让捏腿,我想着趁你睡着了再来。反正你这王府拦不住我,我想何时来,就何时来。”
元英手将书攥得更紧,金定不由分说跪坐在旁,手用力摁在了双膝处,元英嘶得一声皱紧了眉头,金定用力揉捏着,元英紧咬了牙关,攥拳忍着疼,硬是哼都不哼一声,金定抬头瞧他一眼,放松些力道:“我问过了御医,大力摁压疼痛难忍的话,就是受了风寒,今日是我的不对。”
“你没有错。“元英拭了拭额头的汗珠,“我从未上过树,今日坐在树上,视野开阔,园中景色尽收眼底,我觉得很好。”
金定瞧着他,“果真?明日再带你上去,不过要穿得厚些。”元英摇头,“待到下次大雪的时候,金定别忘了。”金定笑道,“不会忘。”
元英沉默着若有所思,半晌唤一声金定,“金定还想着上阵带兵打仗吗?”金定点头,“想啊,特别想,如今无事就操练那六十八名侍卫,也去殷朝禁军校场悄悄看过,那样的气势,令我向往。”元英笑了一笑,“金定放心,若有机会,我会让全金如愿。”
金定说一声好,元英又道,“金定可想过成家的事?”金定摇了摇头,元英道,“这会儿想一想,金定想要怎样的夫婿?”金定歪头瞧着他,思忖着笑道,“不知道,香喷喷的吧。”元英道,“可是健壮威武,能陪着金定驰骋沙场的男子吗?”金定笑道,“如果香的话,确实不错。”
元英的神情黯淡了下去,有老仆在屋外廊下熬药,药的苦味飘进屋中,元英唤一声福伯,皱眉吩咐道,“今日不服药了,将这药罐搬走,满屋子都是苦味。”福伯答应一声走了,金定吸一口气笑道,“哪里有苦味,分明是药香。”
元英不说话,金定笑道:“嫌苦了?这就去熏了金猊。”香气袅袅,金定再抬头时,元英已手支着腮靠着迎枕睡了过去,金定伸手指戳他一下,看他没有动静,伸手抱起他将他抱进寝室床上,厚被子捂了,瞧着他沉静的睡颜笑了一会儿,接着为他捏腿。
鼓敲五更,金定伸个懒腰起身欲走,瞧着外间的大迎枕,猛然想起什么,静王是靠着迎枕睡着的,自己却将他抱进了寝室,他醒了察觉不对,是不是又要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静王近日性情别扭,要不,还是将他抱出去?
金定想了想,看着睡得正香的元英,又不忍挪动,算了,他爱别扭就别扭,抱已经抱了,又不是第一次抱,他又能如何?
金定叹口气,回到东都后,他更瘦更轻了。
瞧着窗外漆黑一团,起身欲要向外,元英在床上呓语, “明钰,本王跟你不共戴天。”金定吓一跳,好端端的,怎么跟明钰结仇了?在路途上,明钰爱开玩笑,总逗得静王忍俊不禁,回到东都后,也见过明钰与皓成过来,静王似乎在嘱咐他们什么,郑重其事的样子,二人总是一脸恭敬的倾听,如今这是怎么了?
青鸾正睡得香甜的时候,被窝中伸进一双冰冷的脚,青鸾的脚抵了上去,睡意朦胧道,“金定回来了,快些睡吧。”忍着倦意坐起身为金定拢了拢被子,拍一下她脸道,“脸蛋儿冰凉,以后再出去披一件斗篷戴上暖帽,别将身子折腾坏了。”金定捂了会儿,待暖和了笑道,“这样的天气,穿得再厚都冷透了,我是铁打的身子,没事的。”
青鸾嗯一声倒了下去,昏昏欲睡中,就听金定道,“青鸾,我们说说话。”青鸾用力拧一下脸,睁开双眼已是炯炯有神,挪着身子躺到金定那边,枕在她枕上头挨着头,“好,反正也睡不着,不如说说话。”
☆、72. 约定
过了三日,容花从宫中探听到消息,安国侯夫人携女进宫,跪在皇后面前苦苦哀求,说话颠三倒四,一会儿说女儿颜陋福薄,不配与皇家结亲,求皇后收回成命,一会儿又说怀王名声奇差德行有亏,实在不愿将女儿嫁入火坑。
皇后皱眉对安国侯夫人道,“你是老糊涂了,怀王虽不堪,到底是正统的皇子,你们家顶着个侯府的名声,早已是落败不堪,家里连个能撑门面的都没有,你这女儿长相尚可,能做了王妃,说不定能振兴侯府。”安国侯夫人讷讷道,“娘娘的美意,臣妾也是明白的,可是……”安国侯千金忙出言打断,“皇后娘娘容禀,其实我家父母是愿意的,十分感激皇后娘娘,是妾不愿,在家寻死觅活,逼着父母进宫求情。”
皇后阴沉了脸,叶蓁明明说安国侯千金性子温顺好拿捏,不想如此有主见,安国侯千金看皇后沉吟,又说道:“是妾不识好歹,拂了娘娘一片美意,只要这门亲事不成,日后娘娘但有差遣,妾惟命是从。”
皇后嗯一声,她与安国侯夫人在闺中就相识,她嫁了安国侯之后,已多年不曾见过她,她家的千金也是头一次见,不想颇有几分姿色,既如此,留着她为太子笼络个名门公子也好,给了怀王倒是可惜了。打定主意脸色明朗许多,慈和笑道,“这孩子有主见,倒是合了本宫的眼缘,强扭的瓜不甜,本宫也不想强人所难,这门亲事就作罢。”又对安国侯夫人笑道 “倒是不能饶了你,交给你一桩差事,你给怀王做个媒人,觉得谁家千金与怀王相配,就去探探口风,再来告诉我。”
安国侯夫人一愣,待要推辞,女儿在旁牵一牵她的衣角,朝她使个眼色,她忙磕个头说遵命。
从坤宁殿告退走出,安国侯夫人不由埋怨女儿,“那怀王凶神恶煞的,怎敢给他做媒人?”女儿笑道,“怀王与大昭国鸾长公主两情相悦,皇后与太子妃偏要从中作梗,这是皇家内部的争斗,咱们没有权势参与,也不要做他们的棋子。”安国侯夫人不解,“不就是一门亲事,怎么就涉及争斗了?”
女儿摇头一笑,“母亲答应做这媒人,隔三差五进宫跟皇后娘娘禀报,将东都显贵家适龄女子一一提起,自然了,俱都不成,理由嘛,都不看好怀王,怀王去了这一宗烦恼,自然要承我们的情,他欠了我们的人情,日后自然得还,说不定我们家还能再现昔日太/祖时的辉煌。”安国侯夫人撇撇嘴,“你为何看好这怀王?”女儿低了头,“前些年太子曾对女儿无礼,被怀王撞见,怀王当场为女儿解围,其后又帮着女儿永远摆脱了太子纠缠,女儿不知他如何做到的,只是因感激开始关注其人,发现他并非传闻中那般不堪,而是文韬武略胸有沟壑,女儿觉得,这储位早晚是他的。”
安国侯夫人惊讶得看着女儿,许久说道,“那就听蕙儿的,咱们家一向都是听你的,若不是你,唉……”蕙儿拉住母亲的手,“母亲别灰心,弟弟虽年幼,可读书甚好,女儿的终身,也会仔细挑选,咱们家,总不会一直倒霉的。”
安国侯夫人点点头,突眼睛一亮,“听起来,蕙儿青睐怀王,那么,为何不顺着皇后的意思?”蕙儿微红了脸,“女儿确有此意,并暗中托人在叶蓁面前递了话,是以皇后才想到了我们家。可是昨日怀王上门,他与我对面不识,早已忘了助我之情,他说此生只认定鸾长公主一人,让我进宫辞了亲事,若我不肯,他便会抗旨,他说自己臭名昭著,做出任何事都无所谓,只是会累及我的闺誉,女儿想了一夜,硬要亲事与他交恶,再连累自己,倒不如给他个人情,将来也为侯府争的些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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