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狺狺作态,似在威胁白白,白白却没理会它,低着头兀自打量那只被吓得簌簌发抖的信鸽。
“怎么回事?”听到动静过来的杜云寻才走过屏风,就被眼前的画面给震住了,这,这是他那只懒得动弹的白白?瞧它一夫当关把只灰胖信鸽擒在爪子底下的样子,杜云寻不禁怀疑,是自己养它的方法不对?
范安柏回过神,示意小厮上前,把信鸽从白白爪子底下救出来。
白白歪着头打量那小厮,见是熟人,又听见主人让它放手,它肚子吃饱饱,方才是狩猎本能发挥,也是红红激起的,感觉到小厮的手抓住信鸽,它就放开爪子了。
红红早就窜回范安阳身边去了,小主人的手软乎乎的,帮它梳理毛发再舒服不过了,白白放开信鸽,主人却没有过来抱它,它摇着尾巴踩着轻盈的步伐,走过屏风,看主人正跟那个最爱喳喳呼呼的小鬼在说话,它便又回头上软榻,跟红红挤在一块,让红红的主人也给梳理毛发。
红红睁眼瞪它,白白不予理会,眯起眼睛享受。
范安阳看着两只狐狸争宠,虽然觉得好玩,却没笑出声,倒是小厮抓住信鸽后,发现它脚上的信筒里有信,他将信拆出交给范安柏。
展信一看才发现,这竟是杨元贵的人发来的,就不知是发给船上的谁,屏风那边的范安岳,听杜云寻说了,便笑道:“这只鸽子不知谁家养的,怎么笨到一头栽到我们船上来?还那儿不好停,偏停在有两只狐狸的地方。找死嘛!哎哟!”
最后这一声哀嚎,是因为范安岳被杜云寻敲了,“这就是你眼里的江景?你想表逹什么?是游人如织的繁华景象?还是渔、货诸船的满载而归?”
“呃……”
“画,不是将眼里所见,照实全搬进画就好,是要有所选择删减的,就像我那日教你的留白,为何画里要留白?”
范安岳老实摇头,他那知为何要留白?他以为那是画累了,不想画了,才空着的。
“你且想想,你的房间若是塞满了东西,完全不留空,你一进这房间,会觉得如何?”
范安岳想象不出来,他少爷的房间又不用他收拾。就算弄乱了,也立刻有人收拾好,他完全想象不出来杜云寻所说的。
杜云寻揉着额角,当年教他书画的先生就是这么教的,为何他能懂,范安岳却不懂?
范安阳听了几句他们的对话,就丢开了。范安岳毕竟年纪小,技法他懂,但意境,对他来说太深奥了!
杜云启也过来了,他一坐下就大呼口气。
“今儿总算不用再理会崔家人了。”
范安柏亲手倒了杯茶给他,“你就不怕崔家也雇船追过来?”
“呵呵,崔家确实是雇了船,不过只有崔牧一人上路,他也要去湖州读书。”杜云启应付崔家人几天。不单他从崔牧及其下人,还有他带去的丫鬟,也从两位崔姑娘及其丫鬟那儿探得不少事。
“崔家本支很有心招你我为婿,甚至连复常、小路都盘算上了,那几日三番两次的要请我们去崔家做客,我在猜啊!兴许咱们一踏上崔家门。离开时,都成崔家婿了。”
范安柏恍悟。“所以你才催着我,赶紧上路?”
“是啊!你祖父大概与我祖父想的一样。都想把咱们的婚事压后,我在想,杨家世子更迭,杨太后八成心有不安,可能想要早早逼皇帝立太子吧?”
“我不懂,她虽是先帝继后,但予当今一无扶养之亲,二无扶持之功,她到底何来底气,能逼皇上听她号令。任她想立谁为太子就立谁?”范安柏道。
“她何来底气?就是底气不足,才会想要赶紧比皇帝立太子。对了,你那天跟我说。想在湖州开绣庄?”
范安柏微笑点头。“原本是想打发走那些心思不正的绣娘,结果招了不少新绣娘后,想着这么一群人材放着可惜,我们去书院读书,自是简朴为要,阿昭一个女孩家,在外祖母照应下,还怕缺了她的?不如就近开家绣庄,让那些人有个出路,也可攒些锒钱花用,省得每次要用钱,就得大老远的回京去要。”
“你这主意不错,我们也掺一股,咱们兄弟不管事,只管坐着分红就是。”
“去你的,你身边也有几个管事,我就不信,杜相让你带着这么些人出京,就没有旁的打算。”
杜云启嘿嘿笑了两声,“知道就好,所以他们都有差事在身,你这绣庄咱们就出钱不管事啦!”
“你信得过我们就好。”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要敢赖我们兄弟的分红,咱们就告范太傅去。”
范安柏笑骂两声便同意了,又取出方才从信鸽信筒取来的信给他瞧。
看完信后,杜云启放声大笑,“富阳侯世子万万没想到这封信会落在我们手里吧?”
虽然信中无落款,信筒上却有富阳侯府的印记,信很简短,大概收信人识字不多,这年头识字的人少,识字的下人更是稀少,范安柏他们能从这寥寥数语,就能看出传信人的意思并不难。
“看来他们打算安插的人不少啊!看,这儿画了五件小衣服,指的应该是五个绣娘吧?”杜云启顿了下,问:“你到底是挑了几个绣娘啊?”
范安柏讪讪的别过脸,“就是挑了十个,我想说,那几个心术不正全要换掉,多挑几个,也好从中再择好的留下,我怎么知道,杨家这么大手笔,一口气就准备了五个想安插进来。”
“那你要全留下?”
“嗯,我打算开两家绣餔,一家专做一般人家的生意,一家则是走官家、权贵的路。”他边说,边看了软榻上的范安阳一眼,这是范安阳那天跟他提议的,一来可以名正言顺把那些绣娘放出去,二来也让杨家的人安插进来,虽然安插到铺子里,与杨家一开始的期望有落差,但在铺子里,打探东家的消息,比不相干的外人想打探,较不易引人起疑,而且,杨元贵若聪明,肯定能看出这么做,比让这些探子只盯着范家人好,她们能藉此接触到湖州的上层女眷,能打探到的消息,或是帮他连络想拉拢的人,绝对方便很多。
“你就不怕她们藉此生事?”
“怕什么,就是要让杨元贵自以为比我们强,安插人在我们这里,我们却傻得不知道,我们只要盯紧他的人,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反将他一军,岂不是更妙?”
杨元贵想要扮猪吃老虎,就不知谁是老虎,谁是猪了!
第九十四章 算计无所不在4
湖州知府官衙外书房,沉重的紫檀木大书案后,坐着范安柏兄妹的二舅舅丁文中,他正在看小厮方才送过来的信。
几个幕客看他先是脸色微沉,后又展眉嘴角上扬,不由一个个面露疑色,一六旬老者捋着颏下短须,试探问道:“敢问大人可是有何喜事?”
知府大人的亲外甥,当朝太傅的孙儿们将南下至广陵书院读书的事,他们几个人早就知情,也帮着丁文中出了不少主意,如张罗宅子,仆佣、家私等诸事,方才听小厮说是范安柏着人送来的,众人以为是他们就要到湖州了,先捎了信来招呼一声,后见丁文中脸色不对,大伙儿颇为提心吊胆的,因为这几位的行程,此前已因富阳侯前世子的下人夜袭而被阻了近一个月,好不容易总算等他们启程,知府大人已经等得有些坐不住了,因为老夫人三天两头就来信,关切外孙们何时才到,一向事母至孝的知府大人,就怕老母亲忧心几个孩子,反使自己身体出状况。
“这几个孩子去了千佛寺一趟。”将千佛寺长老医术了得,竟将外甥女身上,连太医都没发现的伤给治了的事说给众人听,“也不知这几个孩子怎么想的,竟然异想天开,招了几个绣娘就想开绣庄,真是孩子话!”
话虽说的嫌弃,但语气里掩不住的得意与骄傲却瞒不了与他共事多年的众人。
“开绣庄啊?这主意好啊!湖州这些年布庄林立,绣庄的生意却是被姜家绣庄的垄断。”一青衣袍子的四旬文士拂掌叫好。
“这是怎么回事?说来我听听。”丁文中倒是初次听闻。便示意文士详说,其他人也参与讨论,一时间便忘了范安柏请他帮忙的事。
直到华灯初上,管事进来问是否传饭。众人方知已讨论了两个时辰,丁文中欲留饭,众人却皆婉辞,“大人适才说的这些,学生觉得甚好,该趁早记下。”
“学生倒是觉得该去让人复查才是,这事宜早不宜迟,还是早早让人查清楚的好。”
“这姜家绣庄的主事,听说很是神秘,除了他家的管事外。竟都没人见过他。”丁文中摇摇头。这几人越说越玄了。不就都是怕留下来陪他用饭嘛!真是!
“去去去,都去吧!回头别嫌我小气就是。”
众人讪讪的笑了下,结伴离去。丁文中送走众人,让人摆饭,还真怪不得人不愿与他共食,他因病而只能吃得十分清淡,肉只能水煮,大夫开的方子,有许多东西要忌口,如虾、蟹等发物,辛辣、油炸等也不能吃,连酒也喝不得。一次两次还好,长期下来,除非跟他一样是病人,不能谁受得住?
丁文中也习惯了!
草草用过饭,重新拿起外甥捎来的信,思量一番后,他喊小厮进来研墨,提笔修书数封,待墨迹干后,他便封入信封,交代人送出去。
丁老夫人那儿得了信,沉吟片刻,让房嬷嬷去取她放房契的木盒来,丁老夫人让大丫鬟守在外头,不许任何人擅入,与房嬷嬷从木盒里取出房契来,一一讨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