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夫人的品味比她们这些仆妇要高许多,而且她库房里的,老夫人库房还有老太爷的库房,都能动用,摆在厅堂角落半人高的花瓶,也就只有范夫人会拿出来用。她们怎么敢动,大少爷想不到厅堂里要摆花,自然也不会摆花瓶。
几个仆妇趁端菜的空档,站在黑檀木八仙过海屏风边闲聊,边不断打量着范夫人和范安阳,这母女两分坐两席,也不知大少爷是怎么想的,怎么让六姑娘背对着夫人呢?她们怎么看六姑娘思慕母亲的可怜模样嘛!
要知道,打从夫人忘了女儿后,今儿可是母女两头一回一起出席哪!大家揪着心,就等着看母女两相见的那一刻,谁知,被大少爷一搅和,没得瞧不说,连看六姑娘想娘的样子也没得看。
不止仆妇、丫鬟们扼腕,就连范安兰也恼,她就想看范安阳对着夫人喊娘,然后夫人不识她,反问她是谁的精彩场面,她边吃边叹息,范安菊却不时偷偷打量着范安兰头上的首饰。
雅棠站在范安菊身后,也看到了范安兰头上的赤金累丝翠兰簪,心下暗自叹息,人比人真真是会气死人的!三姑娘这支发簪似乎没见过?想来是周姨娘掏钱给三姑娘打的首饰吧?
周姨娘虽为妾,但她出身永宁侯府,眼界自然要比丫鬟出身的姜姨娘高,单看她给三姑娘置办的衣物、首饰,与二姑娘的相比,高下立见。姜姨娘的老子娘是家生子,世代为仆,怎么跟永宁侯府比?周姨娘明面上与永宁侯府不相往来,但周三老夫人难道真能舍下女儿不管?
雅棠以为范安兰簪的发簪是周姨娘私下置办给她的,却不知那是得自范安阳。
范夫人从范安兰入席,就注意到她发髻上的翠兰簪,她不时的瞄几眼的异状,随侍的冬晴和冬华也注意到了,冬晴悄声问:“夫人怎么了?”
“那支发簪,怎么会在她那儿?”范夫人疑惑的问。
冬晴抬头看范安兰的发簪,心头微跳,她惊异的与冬华交换了一眼,道:“可要奴婢去问一下?”
“不用。”范夫人闷声道:“我记得那样式是我画的……”奇怪,她隐约记得在画那支翠兰簪时,身边有个小女孩,脆声的要求着,要紫水晶雕成兰花,不要用一片片花瓣组起来的兰花,花心要用黄水晶,还要两只小指甲盖大小的小蝴蝶闻香而来。
她记得自己还与小女孩应答,可是对于对话,她却记不清了,小女孩的面貌也非常模糊……
如梦似幻,叫人分不清是梦境里出现过,还是她的想象……,但她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看到这支发簪。
眼见范夫人眼神迷离,冬晴和冬华暗道不好,冬华忙转身让小丫鬟去请丁嬷嬷。
范安阳有点气闷的坐在祖父身边,她年纪小,过了年才八岁,祖父心疼她今年遭了大劫,带在身边看顾着,没人敢有异议,但她想跟她娘坐一道啊!
毕竟是原主的亲娘,看到她时,范安阳心头有点激动,鼻头微酸眼睛一热,就想扑上去抱着她娘哭,她还没动,祖父就发话,让坐他身边了。
唉!又小小的叹口气,端起汤碗把当归鸡汤喝光光,又把葱烧鱼丝吃了半盘,蟹黄小汤包吃了一笼,把郁闷化为食欲,倒把范大老爷吓傻了,他从不晓得小女儿这么能吃。
“能吃是福。”老人家就爱看孩子吃得好,吃得香,“一会儿陪祖父守岁,咱们到暖房消食去。”
“好。”范安阳朗声应诺,范安岳在旁吐槽,“你吃这么多,待会儿走得动吗?”
“臭小路,我要走不动,就赖你背我。”范安阳冲着他皱皱小鼻子。
范安松呵呵憨笑,范安柏则盯着范安岳吃东西,不许偷喝酒,这边厢乐悠悠,范夫人那边气氛开始有些诡异,范夫人一直晃神心不在焉,范安菊不时以艳羡的目光,看着被祖父、父亲和兄弟们包围的范安阳,还不时看范安兰头上的发簪。
范安兰却是越吃越不痛快,祖父疼双胞胎,她是知道的,可是父亲为何要附和着祖父,温和的对着范安阳微笑,给她挟菜,一直以来,父亲都是最疼她和三哥的,凭什么范安阳那个傻子竟然能得到大家的关注?
这股气一直憋到了散席,范太傅起身要去暖房消食,当范安阳跟在大哥身后经过范安兰身边时,范安兰伸手用力推了范安阳一把,把毫无防备的范安阳推倒在地!
第五十二章 犯傻的人真多1
一时间,所有人全傻住了!
这是在干吗?
“你做什么?”范安岳怒斥。
范安仑等人就跟在范安阳身后,一个个看得瞠目结舌,范安兰这妹子是脑子进水了吧?大年夜,就这么欺负亲妹!范安岳看见了却来不及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范安阳被推倒于地,范安柏与范安松并肩走在范太傅父子身后,他们并未看到身后发生何时,听到范安岳的怒斥声才回头探看。
范安阳这个当事人反倒不像范安岳反应这么大,她其实有点无言,范安兰大概真被宠坏了,竟然在这种场合对自己动手?啧啧!她不是圣母,既然范安兰敢对她动手,她就非要剐她一层皮下来。想到这儿,她立刻呜咽出声,委屈低泣声让人听了心疼不已。
范安柏蹲在妹妹身前,轻声询问,“阿昭有没有受伤?有那儿疼吗?”他打量着范安阳,怕她撞伤了。
站在旁边的范安岳则怒视范安兰,大声问着:“你干么推她?你说啊!说啊!”
站在范安兰身边的如雪原本被范安兰的动作吓傻,范安岳接连追问声,倒让她反应过来,连忙在范安兰身后小声道:“哭!快哭!”
范安兰也没想到自己一时昏头,竟然真推了范安阳一把,被范安岳的诘问吓得不知所措,听到如雪叫她哭,立刻就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范夫人站得较远,并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到小儿子冲着庶女发火,以为范安兰对他怎么了,焦急的赶过来,范安菊摀着嘴不敢置信的瞪着范安兰,雅棠机灵,忙把她拉到外围。
小孩子的声音洪亮,范安岳气急败坏的诘问声,范安兰的放声大哭,以及范安阳小声啜泣,让正厅里一团乱,范太傅皱着眉头不说话,范大老爷眉间皱折比他爹还深,他还记得之前范夫人才跟他说,范安兰的脾气见长,得压一压,结果这死丫头立刻就给他惹事!
范夫人和周姨娘不和,对范安兰更是连面子情都算不上,因此方才范夫人跟他说范安兰的事,他虽面上说要斥女儿,其实压根无心,现在范安兰就给他犯傻!
范夫人来到范安岳跟前,拉着小儿子的手追问:“她推你了?”
“没,不是推我,是推了阿昭。”范安岳草草带过,“说话啊?阿昭在听我说话,你休想把事儿推到她身上。”
范安兰见父亲失望的看着自己,又见周遭的人全以不善的目光盯着自己毛,嘴里咕哝着为自己喊冤,边大声哭叫。
场面几欲失控,范太傅淡淡的道:“够了!”范安岳立时闭嘴,范安阳被范安柏抱着,小脸埋在哥哥的肩头抽噎着,一时间屋里就只剩范安兰的声音。
“不象话。”范太傅泠泠的看了范安兰一眼,范安兰一噎,不敢再哭了,范太傅缓下声,对范安仑他们道:“你们先下去吧!金禄,你们小心侍候侄少爷他们。”
“是。”金禄是范太傅心腹小厮之一,见此情状,心知老太爷八成要收拾三姑娘了!兴许连带周姨娘也要吃挂落,这算家丑,仑少爷他们虽也姓范,但毕竟是隔房的,还是将人请远点的好。
范安仑为首的几个族侄、侄孙也识趣,嘻嘻哈哈的全当没看见似的,随金禄走了,他们若是不识趣,不机灵又怎么会被范太傅看中留在京中呢?
看着他们走出去,范太傅才道:“统统到我房里来。”说完便当头领先,往正房走,范安柏抱着范安阳紧跟在后,范安岳与范夫人尾随,范大老爷失望的对着范安兰摇头叹息,最后起身追着老父去了!
范安松左右为难,不知该不该立刻跟上去,范安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如雪焦急的催促她,范安兰却像没听到似的,雅棠早拉着范安菊退出去,范安菊问:“咱们也要跟进去吗?”
“没您的事,您去做啥?”
范安菊低头一想,也是,便带着自己的丫鬟回房去。
此时匆匆赶到的丁嬷嬷一进来,就看到范安松兄妹对站发呆,她上前问道:“哥儿和姐儿在这里做啥?”
顺带打量了范安兰发髻上的簪子,果是夫人亲绘,请珠宝坊特意做的翠兰簪,应是收在六姑娘库房里的,想是嫣翠在时,范安兰取走的。
范安松讪讪的笑了下,推了范安兰一把,见她仍是不动,便自行离去,丁嬷嬷来时,就听到小丫鬟议论纷纷,道是范安兰年夜饭大概吃了豹子胆啦!在众目睽睽下推六姑娘一把,也不知六姑娘伤得如何云云。
丁嬷嬷原就对范安兰没好感,再加上这段日子以来,范安兰强抢了六姑娘不少东西,印象更是差到极点,可是把黎妈妈派过去后,范安兰行事进退皆有进步,万没想到她会挑这种时候作死。
看范安松离开了,丁嬷嬷温言劝道:“三姑娘咱们走吧!老太爷既然发话让您过去,您可不好拖拖拉拉的不过去。”
如雪也知今儿事情闹大了,要真把老太爷惹火了,别说姨娘,就是大老爷也保不了三姑娘。她配合着丁嬷嬷,温言劝着范安兰乖乖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