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色看着妻子千变万化的表情,“你莫忘了,当年她连伸手助她的人都能算计,又岂会放过亲儿媳?要是结这门亲,日后只怕业哥儿会被拖累。”
顾夫人面上一片臊热,她能嫁到顾家,是二姐从中周旋,自己方能如愿,但二姐为摆脱大伯母,却设计自己,设计范夫人,自己也就算了,但文荷呢?她是受托于自己,二姐却趁她不便勾引她的丈夫,最后逼着她向公婆求情,让二姐进范家门。
这件事,丈夫很清楚,因此他不同意这门亲事,她实在无法反驳。
“范夫人当年是因与你的交情,才出手相助,你二姐却算计于她……”顾大人毫不掩饰鄙夷,妻子可能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她二姐不只是抢人丈夫而已。
他精于刑名,内宅相争的手段,他看得多了!也许当年他年轻不懂,但现在的他怎看不出来,他那二姨姐其心可诛。
顾夫人讪讪的侍候丈夫上床,躺到床上后,她看着床顶,久久不能成眠。
※
朝阳破晓,晨光轻轻的踱上昭然院的台阶、天井,游廊,游廊下新摆上的菊花盆栽,绽放着娇妍迎接朝阳。
范安阳懒懒的打了个大呵欠,在墨香和竹香的侍候下起床,当范安岳领着捧着紫檀木木匣的丫鬟走进昭然院时,她已坐在西次间的暖榻上,准备吃早饭。
“小路要来吃早饭?”
范安岳看了下炕桌上的早饭,勉为其难的点点头。“看你可怜,就陪你吧!”范安岳一副施恩于人的作派,让范安阳暗地里的撇下嘴。
吃过饭后,范安岳才道:“哪!这是我从母亲那里淘来的”
“什么啊?”说到她那娘亲,范安阳心情颇复杂,这段时间,刻意不去想她,却还是在范安岳提起她时,红了眼眶。“她有好东西给你?”
“咱们一路回京的时候,在路上买的。你忘啦?娘说先摆她那儿,回来再还咱们。”范安岳看范安阳仍是茫然一片,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让人收拾炕桌,把几个木匣摆上来,第一盒里摆了细陶烧制的偶人,比前一天范安松拿出来给顾掬业看的偶人更加细致精美。
第二盒里头摆的则是竹制做的各色童玩,第三个放的是以各色绸缎、织锦缝制的小沙包,上头的金丝银线闪闪动人,范安阳瞧着眼睛都亮了。小时候也玩过修女们自制沙包,装米的麻袋缝制的小沙包,里头装的是院子里的小石子儿。
“你不会都忘了吧?”范安岳有点迟疑的看着她,太医说阿昭的脑子烧坏了,没说以前的事全忘光啦?
范安阳有点不安,深怕被范安岳看出什么来,嘟着嘴道:“你玩给我看啊!”
范安岳正要说什么,门帘轻响,走进来的是范安柏。
“小路你在这儿。”范安柏有些惊讶,待看到范安岳带来的东西时,他忍俊不住笑出声来。“你昨日不是说,不跟你三哥一般见识的吗?”
范安岳别过头,别扭的道:“是不跟他一般见识啊!你那只眼睛看到我跟他过不去了?”
“那你怎么跑去娘那儿,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范安阳一头雾水的左看右瞧,范安柏伸手摸摸她的头:“你三哥昨儿拿了自己收藏的一些玩意儿,给家里的客人瞧,客人走了之后,小路和你三哥一言不合就闹起别扭了。”
“谁跟他闹别扭啊!哼!”范安岳扬起鼻子不屑的哼了一声。
“是吗?”
“当然。”范安岳顿了顿,“说我没眼光,收藏的东西肯定都不好,否则娘怎么都没让我摆出来。”
这也能吵?范安阳低头看着炕桌上的木匣,以现代的眼光来,这些东西除了沙包,都算粗糙了,沙包是因为用的布料都是上等货,显得几份贵气,其他的如偶人,竹制小玩意儿,做工其实都不细,竹蜻蜓的竹片上,摸起来刺刺的,打磨得不够仔细,偶人上色有些浊,颜色也不鲜艳,不过胜在朴拙自然。
但在范安柏看来,炕上摆的这些较三弟拿出来给顾掬业看的,确实好上几个档次。“你跟他计较这些做什么?你和阿昭出门是谁陪着,他出门又是谁作陪,去的地方自然就有所不同。”
范安柏很了解他娘亲,龙凤胎在路上要出门,肯定是派随行的大管事陪着,去的店家当然不会是小店家,卖的东西当然就精致价昂,三弟不过是庶子,年纪又比弟妹们大,派个管事作陪,他身边还有小厮侍候,去的地方自然就由着他挑,陪着他出门的管事,不会把他往那些价格高昂,做工精细的店家带,范安松要真看上什么东西,他身上没那么多钱买咋办?
范安柏觉得,两个人去的地方完全没有可比性,何苦拿来做比较?只是有些话不好挑明说,就像隔着一层窗纸,捅破了看得太明白,双方都痛苦。
范安阳拨弄着精致的沙包,心不在焉的看着范安岳,说起来,范安岳年纪虽小,但与范安松相比,他可靠多了!
“大哥,小路说园子里养着些活的野物,能带我去看吗?”贺璋家的不放行,她就一直被拘在院子里头,不能往外走动,她从来都不是宅女,这几个月被关在屋子里,已算是极限,再不放她出去走动,她会疯掉!
“成啊!待天候稳定一点,暖和些,就带你去看。”
“真的?不能食言哦!”范安阳瞠大眼直视她大哥的眼。
“拉钩。”范安柏难得幼稚一回,伸手跟她拉钩。
范安岳跳过来,说起他前两天去逗野狐狸玩的事,忽地外间有人进来急报,“大少爷,宫里来了天使,夫人让您带着七少爷一块去接旨。”
第四十章 后园1
范安柏是习惯宫里时不时来的赏赐,范安岳这一年来,也适应良好,听闻这话,两兄弟起身准备回房更衣整装好去接旨。
范安阳见状灵光一闪,立即闹起来,“我也要去。”
贺璋家的和墨香等人已在送客,万没想到这小祖宗会挑在这个时候闹起来。
“六姑娘乖,外头冷,咱们在屋里玩儿吧?”墨香哄着。
“让竹香她们陪您挑花绳可好?”贺璋家的提条件。
竹香和夏莲几个连番上阵,范安阳不看她们,跳下炕追着范安柏他们,泪汪汪的大眼儿直瞅着范安柏看。“哥哥带我去。”软软的哀求娇嗓,令闻者心软成一摊水,范安阳自个儿却酸倒了牙,妈呀!从小到大就没撒娇过!看别人撒娇很羡慕,没想到自个儿上阵只觉作恶!
姐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呀~~~
范安柏没受过妹子这般撒娇的震撼教育,一时间有些呆怔住,范安岳也微愣,这货是范安阳?果然,太医们医术不良,不是说只会变笨吗?可现在一看,以前的事忘得差不多了,更恶劣的是这性子也变了!他家阿昭几曾会这样软绵绵的跟人说话?就是跟娘撒娇,也没这么恶俗啊!把他熟悉的阿昭还来。
贺璋家的最先反应过来,不过她倒是欣喜六姑娘总算有点姑娘家的作派了!“姑娘别闹了!耽误了宫中天使的时间可不好。”
范安阳眼泪直掉,呜呜呜,好恶心啊!“我也要去看天使!”推搡着贺璋家的手,别靠太近,待会吐了她一身就不好。
范安柏心有不忍的转回来,伸手把妹妹抱到炕上,伸手摸摸小丫头柔顺的黑发,“阿昭乖乖的,一会儿大哥把天使奉命送来的赏赐给你送过来?”
范安阳还是摇头,泪眼看得范安柏心疼,少年心已被祖父教得有些冷情,却兵败在自家小妹的泪水攻势,范安柏有些不解,倒也无暇多想,想到方才说到去园子看庄头送来的野禽、野狐一事,便道:“你好生待着,哥哥接了旨后,下午就陪你去后园玩儿?”
这才对嘛!
范安阳破涕为笑,大大颗的泪珠儿还挂在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毫不掩饰心中喜悦的样子,让人见了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让贺璋家的帮着收拾收拾,待吃过中饭歇了午觉,我就和小路过来接你。”
“好。”大声响亮的应声中,范安柏满意的再拍拍妹妹的头,带着范安岳回房更衣去。
且不说兄弟两回房后,急赶慢赶的收拾好,待他们兄弟出来时,范安松早已应付得满头大汗。
看范安柏与这些太监打交道轻松自在,范安松艳羡之余,便想着,那天换上自己,肯定也能应付自如,只是机会来临,他才晓得这事不好办,他对这太监不熟,只知他是皇帝身边侍候的,知道他姓姚,其余的诸事皆不知晓,他想跟大哥一样跟他话家常,也不知从何下手,又不好问皇帝的事,弄不好得罪了眼前的太监,给报个窥探皇上的罪名,可怎么办?原以为应付几句,等范安柏他们来,也就没自个儿的事,没想到今儿这两兄弟来得慢,这位姚太监的脸色也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难看,范安松提着心小心翼翼的应付着。
这位姚太监丝毫不买账,黑得像锅底的脸越来越臭,范安松再一次让人赶紧去请,话声方落,范安柏兄弟就一起跨进接旨的正堂。
姚太监还没说话,范安柏已上前躬身为礼。“劳姚内官久候。”
“不敢。”姚太监客套还礼,范家人跪下恭敬接旨,因有皇帝明言,只需范安柏兄弟接旨即可,故范夫人等女眷都未出面。
年底了,加上之前那“苦糖”的事,皇帝赏赐范家以示安抚、恩宠之意,待姚太监宣读完旨意后,范安柏接过圣旨,转交给大总管,大总管便捧着圣旨,领着捧着皇上赏赐的小厮、管事们去了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