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萧戬的长子,一直生活在宫中啊。进宫七八年还是个黄衣宫侍,怪不得一直没人注意到。”
捏着木牍,君宁往宴场后面供内眷们休息的屋舍走去。昨天下了一场雪,零星还能看到几个下等宫侍哆哆嗦嗦地清扫路面。
登上小桥,君宁远远看见一个黄衣少年站在对岸,拿着一把长长的竹枝笤帚,一下下扫雪。他身形清瘦,四肢纤长,穿着下等宫侍的深衣宫装。领口,袖口都镶上了一圈雪白的兔毛滚边。宽宽的腰带将腰肢收紧,显得盈盈不堪一握。
少年一下下认真扫着,不急不躁。反而显得乐在其中。一群雀儿扑棱棱地从树上惊起,抖落蓬蓬飞雪。少年转身,抬起衣袖遮住头。
他弯着眼睛看向飞过宫墙的寒雀,那双眼睛清澈见底,湿漉漉的像初生的幼鹿。长发漆黑,肌肤出奇的莹白,仿佛空中飘扬的细碎的雪。
君宁突然意识到,这个少年十分面熟。
宫中无数面孔从记忆中流过,最后只剩下那张最平和,最无害,最让她感觉真挚而单纯的。
是那个让闲鹤院中,开满了朝气蓬勃的花朵,令人不自觉微笑的男子。
她闭上眼,露出了一个无奈又温柔的表情。
这个世界,真的很奇妙。
转过身,她打算先和母王、相邦知会一声,当然还有她的亚父东贵君。许多事情都要尽快做准备。然而没走多远,就听见后面一阵喧哗。七八个穿着华贵的少年公子涌进园中,明显冲着那名宫侍而来。
“阿郑说在园子里看见了个像我萧家人的男子,我还不信。原来这些年你竟躲到宫里来了。”
为首少年一身火红的束腰窄袖深衣,肩上披着白貂披肩,长发以金环束起,额上坠着玛瑙璎珞。杏眼桃腮,朱唇似点,却是萧家嫡公子萧臻。他后面紧跟着两个唯唯诺诺的公子,若不看穿着,怕是会以为那是他的侍儿。
黄衣宫侍见了萧臻,先是不自觉地后退一步,随后又腼腆的笑了。
“阿弟。”
“阿……弟?”嘴角抽动一下,公子臻气势汹汹的逼上前,歪着脑袋,嚣张又充满恶意地看着男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有自知之明。究竟是因为宫里里的规矩太松散,或者当年的那件事……你还没得到教训?”
黄衣宫侍表情一僵,别开头。
“当年那件事,你又不是故意的。我、我早忘了。”
“哈!”公子臻似乎听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他转头看向跟在后边,比他略年幼的两个少年。“小三小四,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萧臻招呼他们像招呼脚边的两条狗。“他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后面萧家的三公子,四公子表情僵硬地赔笑两声。
“真、真是好笑……”
“真好笑……”
其余围在一旁的公子也附和着笑起来。
黄衣宫侍局促地站在那里,有些想走,但其余的公子却将他围在正中。
“阿……嫡公子,听说你快要出嫁了,以后就是九王姬的良俪。恭喜你。”
笑声戛然而止,周围公子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黄衣宫侍,就像看着个死人。
“——萧融雪,你!”一把攥住黄衣宫侍的小臂,萧臻气得面容扭曲。扬起手,然而还没等他接下来付诸武力,就感觉手腕一酸,那个该死的“长兄”莫名其妙的从他的掌控下消失了!
回过神时,他看见了一个身披青狐裘,梳着双垂髻的少女。
她不动声色地将萧融雪护在身后,拱拱手,笑盈盈地说:
“九王姬命在下传唤这名宫侍,打扰诸位公子叙旧了。”随后有礼地向萧臻,和公子们轻轻颔首。“事情紧急,请恕在下失陪。”
作者有话要说: 无名终于找到自己人生的道路。记得当时写到这章时,一边想揍死他,一边觉得自己爱上他了……
☆、再相逢
君宁抓住萧融雪手臂向身边一带,强势宣告了自己的所有权。随后姿态自然,步履悠闲地离开了园子。
事情发生的太快,周围的公子面色怔愣。待回过神来,哪还有少女的身影?
众人皆一起看向最中间的公子臻。
公子臻盯着地上两行刚添的脚印发了半晌呆,突然转过头,有些迷茫地望向周围的公子们。
“你们可知,方才的少女是哪家贵姬?”
公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或许是入都朝贺的郡守家的贵女。”
“也可能是哪个附属国家的王姬。”
“要、要么也可能是哪个襄原新贵的幼女。”萧四公子怯怯地说:“毕竟她还梳着未成年的垂髻。或许今年才刚被带进宫来。”
萧臻挥挥袖,公子们自觉住嘴。
——会是你吗?那个该死的,混账的,在乞巧节惊鸿一现,让他第一次羡艳了他人的女子。一次两次的坏他好事,却总让他错过跋扈的契机。仿佛从天上来,又很快回到天上去。
他是萧臻,是上将军府嫡公子,怎么能为这种女人分神?
耻辱,没错,这是耻辱!
“我们也回宴场上吧。”公子臻黑着脸,向着园外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住。“不,还是先去找我父君。没错,父君他,他总是向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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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姬上?”
萧融雪跟在君宁身后。君宁走得并不快,正好能让他跟上她的步伐。
这种隐蔽的温柔即使没有言语,也令他感觉非常温暖。
“姬上?”
“嗯?怎么了?”君宁停下脚步,回过头,微笑着看着他。
“谢谢您方才出手相助。”双颊一红,萧融雪羞赧地低下头。“谢谢您。”
“不必谢我,真的是九王姬有事找你。我只不过……只不过是时间比较凑巧罢了。”
君宁走上前,她明明比萧融雪略矮,年纪也小得多,但萧融雪却感觉在她面前,自己才是个孩子。
“你很冷吗?”
君宁握上他轻轻颤抖的手。
“你在发抖。”
“不。”对方受惊般退开去,莹白的双颊迅速浮上一层红晕。
“是我唐突了。抱歉。”君宁收回手,解下大裘,披在对方身上。
“不不,姬上,侍担当不起的。”十八年的人生里,萧融雪第一次被女性这样对待。他觉得自己紧张得连说话的功能都要丧失了。“狐裘……对,狐裘只有宫里的君上才能穿。侍只是个低等宫人,侍……”
“相信我,你担当得起的。”
君宁将青狐大裘拢得紧了些,在他颈下系了个漂亮的花结。
“走吧。”她眼底闪过一丝愧色,眼角的弧度却出奇的柔和。
萧融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正旦宴席的。四周挂着鲜红的宫灯和彩绸,人声鼎沸,流华光转,仿佛误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那名少女将他领到一个小隔间,向一个侍卫打扮的黑脸少年点头示意。
黑脸少年瞥了他一眼,目光复杂。
“就是他?”
“嗯,就是他。”少女看了看铜漏,道:“我先去换身衣服,再和相邦等人知会一声。你帮我照看一下好吗?”
“你且去吧。”黑脸少年目光在他身上一转即收,“定不会少他一根汗毛的。”
苦笑着摇摇头,少女转过头看向萧融雪。
“屋里有服侍你更衣的宫侍。你换好了,等下有人来接你。”
萧融雪茫然地点头。突然被领到这种以他的出身一辈子都没资格进的地方,他感觉胆怯又手足无措。眼前的少女,没错,他怎么会忘记,她就是几个月前对着他种的花,露出深邃的湖般宁和微笑的人。
他如同晚冬的河水般平淡静谧的世界,一瞬间仿佛春汛破冰而来。
这种变化令人慌乱,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
然而,少女的衣角在他即将碰到的一瞬间翩然离去。
心中一紧,随后又怅然若失。
怔愣的站了半晌,直到他听见一个阴恻恻地声音在耳边响起。
“要记住这种感觉。”
黑脸少年带着古怪的笑。仿佛不怀好意,又似乎深有所感。
“熟悉它,适应它,因为你今后的一生里,都将饱尝这种滋味。不过……也有许多美好的……”
似乎觉得没意思地住了口,黑脸少年推开隔间内室的门。
“快进去吧,别让她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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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正旦朝贺要比往年冷清的多。
南尧、天子域和溟国皆只发了贺帖。七个附属国使者才来了三个,依附城邦也没过半,而且大多都是与王族或大臣有姻亲关系。
君宁换上王姬的正装,甫一进场,就吸引了各方目光。
男眷面前仍旧支着细纱屏风,彼此仅能隐约看见个轮廓。坐在太女下首位置,除了樊王的君侍们,剩下不必避嫌的男子,就是太女和孔章侯的夫眷。
太女和其正夫姗姗来迟,孔章侯倒是携夫带子,早早地到宴场与使臣和上卿们喝酒谈天。孔章侯谈吐风雅,早年曾游历各国,和使臣们交谈的尤其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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