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君之赋 (镜回)

　　“王上！”小寺人急得大叫：“如今形势大好，正该乘胜追击，杀了那汗女以泄吾万千将士心头只恨，报吾世代百姓血海深仇！”
　　“住嘴！”荒玉厉声呵斥：“主上决定岂容你置喙，你可还记得你奴属的本分？！”
　　那小寺人红着眼睛，浑身发抖，却还梗着脖瞪着君宁。
　　“孤的决定，确实不是你应该管的。”君主拿着辟光奉上的狼毫，在雪白的信轴上落下一个墨点。“一个愚蠢的敌将比十万友军还有用，而樊国如今还不足以支撑南尧和达拉罕的两方作战。孤且就说这两点，这是看在你对樊国一片赤诚的份上。”
　　小寺人半懂不懂地望着君宁，似乎还想再问，却不知如何下口。
　　“王上所思所想，是吾等内臣不懂，也不需懂的。”带着黑铁面具的男子冷声道：“勿以愚人之心揣度王上，王上可是樊国的王，吾等只需成为王之耳目，王之利刃就好。今日你殿前失仪又顶撞主上，回头自去刑司领罚。”
　　“罚就算了，以后却不要再犯。”君宁收起笔，将信轴晾干封好。“孤还有件事问你。”
　　团垫上的女人难得露出几分踟蹰担忧。“无名……右将军他如今……可好？”
　　“将军大多时候坐镇中军，并未受什么伤。不过……偶尔也会乔装到前线拼杀一场。”小寺人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听说有一次他偷偷跑出来被影卫发现了，将军还吓得差点杀人灭口嘞！”
　　“这家伙……”君宁摇头失笑。“日后莫要派影卫跟踪右将军，他不是小儿，而是孤的肱骨之臣。王应该给臣子足够的尊重和信任。”
　　“诺。”荒玉垂头应下，“不过将军在民间风评并不好，他的封地出现过圈地敛财之事，还曾胁迫属官对他行贿。若放任不管，属下怕……”
　　“可知道右将军所敛钱财用在何处？”
　　“回主上，之前似乎用来抚恤阵亡将士亲属以及改善军备。不过近几个月……”
　　“如何？”
　　“近几个月将军反而停了将官抚恤，将钱财全部用来享受，或从商人手中购买珍玩修缮府邸。将军在军中的呼声也没有原来高了。”
　　“孤知道了。”君宁手指敲敲案台。“曾经右将军出钱粮抚恤的兵将遗属孤会从国库拨款抚恤。吾军日后每人出征前颈上系铭牌，兵士系竹牌，护军都尉系铜牌，将以上系银牌。若日后尸首无法回归故里，也务必将铭牌带回。孤会在襄原城外的定国山上建一座陵园，将每个为北樊而死的将士的名字刻在石上。孤及孤的后代每逢清明都会率文武百官前去拜祭。”
　　“王上……”
　　“至于右将军一事，且再看看。汝等先不要有何动作。”
　　“诺。”
　　荒玉用眼睛偷偷地看君宁，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偷偷”这种感情。或许是今天无意中看见的那丝白发，让他发现这名从年幼就担起一国，并像坚固的城墙般抵挡住乱世中风吹雨打的女子，原来已经过早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那个女子手指轻轻叩着案台，眼睛在熹微的晨光下晦暗不明，似乎终于感觉到他的注视，女子回过头，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这一刻，向来将对方作为主人敬重，作为主人追随的男人，内心突然柔软地塌陷下去。他想要保护她，并不仅仅因为她是王，不仅仅因为是主从这种天经地义，而是作为一个男子，一个一直在他身后看着他的男子，像父亲兄长孩子爱人那样，保护他的女人。
　　因为光是她鬓间的一丝早生华发，已经让他痛彻心扉了。
作者有话要说：　　～(￣▽￣～)(～￣▽￣)～

　　☆、战与和

　　
　　与达拉罕议和的意象君宁并未声张，只透漏给几个肱骨之臣。然而朝臣中持反对意见的不少，大臣们怕议和放跑了好不容易围起来的达拉罕生力军，君宁却着实心疼那自损八百的北樊将士。
　　另方面近期影卫来报，说潜伏尧国的暗线传来消息，南疆异动，尧国怕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如果彻底把达拉罕一棒子打死难保尧国不会趁北樊虚弱饲机捡漏，君宁可没有为人作嫁的习惯。
　　虽然要和谈，但达拉罕也要打疼了，让他们在数年内翻不了身。等樊国再养精蓄锐几年，最初的一批移民里的幼儿长成，那国力必然有长足增长。
　　樊国的底子，还是太薄了。
　　下了朝，纯阳姬随后求见。君宁请她入到殿来，没想到得来一个惊人消息。
　　“你说达拉罕阏氏派使者求见？”君宁诧异了一瞬，不过回头一想，大约也明白为的什么。“此人现在身在何处？”
　　“回王上，正在宫外候着。”
　　“宣他进来。”
　　纯阳姬身为行人卿负责外邦事宜，达拉罕的使者找到她那里并不奇怪。不一会就看见一名仆侍装扮，却明显要比北樊人粗旷许多的男子入了殿来。
　　“阏氏帐下狼牙氏见过南人大王。”
　　达拉罕处在最北疆，达拉罕习惯性地把所有草原以南的人都叫南人，君宁自然就成了南人大王。不过怎么听怎么奇怪……
　　“今日你来见吾王所为何事！还不如数说来！”纯阳姬倒没多想，身为刚打了胜仗的一方她说话都鼻孔朝天。
　　——跟着强国之王上就是舒坦啊，对别国狗腿的语气就是这马任性！纯阳姬暗搓搓地想。
　　“阏氏希望南人大王不要伤害亚娜汗女并予以归还，阏氏必有重谢，否则……”
　　“否则如何！”纯阳姬嗤笑一声。“败军之国还敢提条件，真是好厚的脸皮，好大的口气！”
　　来传话的男人在达拉罕人里怕也算极有修养的了，他并未理纯阳姬的嘲讽，仍然以手加胸施了一礼。“阏氏乃先代汗王仅存独子，身份贵重，坐拥达拉罕狼骑，并非南地男子。”说着他略有轻蔑地环视了一周宫里束手立着的男性宫侍。“若大王答应归还汗女，阏氏保证达拉罕以战败国求和，被围之军任凭大王处置，另加赠黄金千两，种马五千匹，只要能换回汗女亚娜。”
　　“战败求和，军队任凭我处置。”君宁笑了笑，“看来阏氏身为老汗王‘独子’尽得汗王真传，在达拉罕积威甚重，孤实在佩服。不过交还汗女一事，还是请阏氏做到以上事情再说吧。”
　　自称狼牙氏的男人抬起头，眼睛就像草原上的饿狼一样阴戾。他咧嘴笑了一下，君宁发现他至少没了一半的牙齿，黑洞洞的丑陋狰狞。
　　“达拉罕向来一脉单传，只有王帐中最强的那头狼才能领导狼骑，获得所有的财富。”男人顿了一下道：“目前阏氏就是老汗王生下的最强狼崽，是狼骑的头狼。狼骑头狼在青荒草原上没有人敢忤逆他的爪牙！”
　　“那孤就拭目以待了。”
　　君宁不以为意地点点头。狼牙氏眼睛在这位过分秀美的王身上扫了一圈，低下头行礼告退时，他听见女子依旧散漫的声音。
　　“在达拉罕‘做客’的上王子云初，孤要他。”君宁轻轻笑道：“胜者才能拥有珍贵的战利品，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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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上，您真的打算放走亚娜？”待狼牙氏退下纯阳姬忍不住问道。“那可是汗王和阏氏的独生女，说不准是下任汗王呀！”
　　“不急在一时，但总会有这一天的。若是她当汗王，孤真要谢天谢地。”君宁笑着摇头。“从小亚娜就只懂使一把子力气，又冲动，又执拗，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还是这幅模样。你看她和无名打得那场仗，本来达拉罕人数占优，若稳扎稳打无名未必能占便宜，她偏偏贪功冒进，无名领着先锋到阵前溜一圈，她就追起来不管不顾了。”
　　说着君宁捶了下桌子，又好气又好笑，“你说无名这家伙，竟敢给我上书说阵前他用的是影武者，他一直安全地缩在中军运筹帷幄来着。孤真是想治他一个欺君之罪！当孤给他的那匹神驹是谁都能骑得来的吗？！”
　　无名的坐骑小黑虽然脾气比小红好，但若非主人骑，也是小性子一直能把你耍到鬼门关的！
　　纯阳姬脸色古怪地看着君宁碎碎念，但在君宁回过神前迅速低下头去。“王上圣明，若和谈成功不仅将士们得以平安归朝，对达拉罕也是重创。更别提汗王和阏氏之间的龃龉了。”
　　“金狼汗王啊……早些年也是一代传奇。可惜正夫阏氏势大，过分宠溺独女，独女又实无王者之才。”
　　“听闻达拉罕汗王有本族男子初夜权，阏氏怕其他人生下孩子，就把初夜以后一年生下的婴儿通通喂了狼群。如今再没有男子敢在初夜一年内产子，这已经成为达拉罕风俗了。”
　　阏氏近年愈发管不了汗王和他人鬼混，只是所有男奴侍宠都活不了多久，是以如今，汗王膝下仍然只有亚娜一个继承人。
　　“你去向阏氏要一封他的亲笔书信作为信物转交给亚娜，并告诉无名，待亚娜投降后将她管束起来，亲自将押往襄原。亚娜对阏氏是心头肉，对汗王及其他人可是未必。”
　　“诺。”
　　纯阳姬俯首，待君宁嘱咐了些杂事便就躬身退下。打发了阏氏的使臣，纯阳姬提笔给无名写信时不由愣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