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月有余,离国都襄原最近的平城发来书函,说是队伍已到外城,大概不出三五日便可抵都。
一众礼官宫人振奋精神,拂扫礼器,装点宫室。太祝连日顶着两只黑眼圈,不住念叨庶主嫡媵的和亲礼到底该是怎么个仪仗。君宁做了套新衣,迎亲前日又去装点好的宫室走了一圈。
不过是纳为君侍,又非立后。溟国要按和亲大礼准备,其实真正牵涉到君宁的,也就是多了两名内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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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二年四月廿五,襄原城春光明媚,百花盛放。数不清的百姓穿着清爽的春衣挤在路边,翘首盼着来自东海古国的贵客。
及至午时才听到城门方向一声磬响,仿佛冥冥中有手指一挥,每个人都翘脚,引颈,不约而同发出低声喟叹。
最初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的是两只木屐。不同于北地人惯常穿履,东溟者一年四季皆着木屐。穿着木屐的是两只粉嫩小足,如丈量好一般,同时落于城门内三寸之地。
未起一丝尘埃。
脚着木屐的两名小童如瑶池仙子,一模一样的缥色深衣,绯红腰带,头顶挽着两只小髻。他们手捧一卷红纱,一边走,红纱一边有节奏的咕噜噜往下放。红纱卷轴看着不过三寸厚,却质地极薄。看样子单这一卷纱,便足可从城门口,一直铺到王宫中了。
紧跟着小童的是两名俸神武士。她们虽是女子却皆□□敷面,带着浓浓脂粉气。二者手持三人高白色金绣纹长幡,两把长刀别在腰间,与其说是武器,倒不如说是装饰。俸神武士身着黑纱罩袍,赤绳系发,同样每一步距离皆相等。轻薄的红纱被木屐踩上丝毫不皱。
武士之后传来一阵笳鼓声,声音由弱至强,由徐至疾。以至入了城门鼓声忽然一顿,长笛声破空而出,并非欢快清越而是说不得的幽转艰涩。笳拍齐响,一顶八人抬辇入了城来。
抬辇以暗红漆木所制,四周设了半尺高的镂空雕花围栏。长长青丝锦穗从辇角垂下如静渊垂立,不动分毫。一名青年公子端坐其中,衣如白雪,乌发如瀑,头上着一顶薄红纱帽,却是东溟巫官的式样。路边诸人皆相互推挤想要一睹公子容颜,然而无奈辇顶四面落下暗黄竹帘,任是看疼了眼睛也不过窥见那公子轻翘的红唇,和眼角斜挑的一点艳丽朱砂罢了。
每隔十几年襄原都会有王子和亲,王城百姓看热闹都看出了经验。果不其然,正当众人余兴未尽,几名素衣随侍之后又有一位盛装丽人旖旎而来。
东溟和亲拖拖拉拉足有一年,其中的八卦住在王城根底的又岂有不知之理?何况这个年代各阶层虽等级分明但又离奇的愿与民同乐。其中王族贵族的八卦更是百姓们平日口耳相传的一大乐事。若说近年传得最凶的,又有那个比得上东溟嫡王子给庶弟陪嫁呢?
说是幸灾乐祸也好,恶趣味也罢,襄原百姓此时真迫不急的想看看那位从十年前就盛名在外的美人——自上太子云初陨落后的大景第一贵公子。
曾经只能在传说中听闻,如今从故事中走出,走到他们面前,更以这种身份——有些好事的,都准备在他出现的那刻齐声低嘘了。
然而,终究没有。
没有一人。
那个走在队伍后方,没有辇舆可乘,没有武士开路的男子,赤脚穿着木屐,以折扇覆面,长长的锦绣袍服拖拽在身后,昂首挺胸,仿佛他自己,就代表了一个国。
这一刻,任是再顽劣的市井宵小都没法升起羞辱他的意思。他本身就是一种矜持,一种尊贵,一种贱民仰望千万年也不可企及的存在。他慢慢走过脚下红纱,双目似乎看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放在眼中。至少在这一刻,他的尊严,他坚定的属于东溟王子的气势骄傲,让他比任何名衔都要来得珍贵美好。
从东城门到樊王宫,直穿安武大街,大约半个时辰就看见如同巨兽般蜿蜒匍匐在城北的绵延宫墙。樊国尚玄尚赤,宫墙为青黑巨大石砖垒成,暗红宫门如血盆大口远远望去威慑十足,登时就让那持幡武士走错了一个行步。
君宁没出宫,但到底还是在正殿前望山台上迎了一下。当看见远处前来的东溟和亲仪仗,任是君宁这等务实又没情趣之人也忍不住惊艳了一把。
待到宫里王子就不能乘辇了。但见八名轿妇放下抬辇,一名二八少年捧上一只殷红漆台,其上放着两只玄黑木屐。王子风冉施施然起身,雪白玉足落于玄黑木屐之上,令在场每个人的心都禁不住狠狠跳了一下。
美甚!
王子刚一起身就有一名稚龄小童手托巴掌大的秋青瓷香炉,炉中熏烟凝成一线,随着小童动作盈盈绕绕在王子身前。两名妙龄僮使手挽红纱走在前方,王子风冉随之下辇,虚托着那覆于头顶的红纱。
春风扬起,足有七尺长的款款红纱飘扬身后。男子外着宽松大袖水波纹素白礼袍,内里由浅入深穿着九层红色中衣。他双手平举齐眉,同身后众人一起慢慢俯首下叩,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君宁当然也注意到了队伍中唯一一名陪嫁偻侍。他不同于一身素白巫官礼服的王子风冉。晏风遥的穿着就如同他的成长和身份般花团锦簇,朱红长袍以浮纹覆盖地纹的二重织法绣有立涌、蔓草,龟甲等等艳丽繁复的纹样。长长乌发未施点缀就足已令视线无法转离。他虽跪伏在那里,却似乎受辱的不是他,而是受他这等叩拜大礼之人在自取其辱。
君宁笑了笑。
这样骄傲的鸾鸟乍落凡尘,是会捧着他那份了不起的尊严宁死不吃嗟来食,还是撞得头破血流后,甘心俯为身下臣呢?
真是让人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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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王宫灯火如昼,君宁答缀了一群送嫁的东溟礼官和王亲,带着微醺醉意踏入内宫。
新王身带热孝,足有一年未临幸后宫,把一众宫人闲得脑袋都要长出草来。看见君宁前来一名蓝衣宫侍伏身行礼道:
“大王圣安。两位君上已经各安其室,恭请大王驾临。”
按理说君宁应该去主殿,也就是晏风冉所在的端则殿的。不过因为溟王办的奇葩事,越过庶王子去睡嫡王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秋宫里主殿端则殿和晏风遥所在的丹琅轩出于给东溟的体面,安排的全部都是东溟陪嫁宫侍。君宁刚一进大门就感觉两边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
君宁毫不迟疑地提步进了端则殿。
端则殿虽然是殿但也占地广大,毕竟是给一宫主位所居。一名小寺人提着宫灯,将君宁引到晏风冉寝房。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屋里啪嚓一声响,不知什么瓷器砸到了大门上。
挑挑眉,君宁望向随着小寺人拍手声急急赶出来的陪嫁大管事。
“见过大王,大王圣安。”大管事谄媚地做了个伏礼,起身后小心陪笑道:“王子想是走得乏了,刚刚背着奴等喝了杯酒水,这便失了端仪,恳请大王赎罪。您看如今情形,今日这合房礼恐怕就……”
君宁嗤笑一声,小寺人闻弦声而知雅意,抬手就给了男人一巴掌。“大胆叼奴!吾国王上还没开口,何时轮到你这贱侍决定吾王的去向?难道溟国的礼仪教养就是这么教的吗!”
小寺人练过功夫,一巴掌可打得不轻。那管事捂着脸,显然被打懵了,只是呆呆地低头瑟缩。
“尔等一群人看着,竟能让淑君上在眼皮底下喝醉,尔等服侍得可真是好!”
男人又抖了一下,不知哪来的勇气,喃喃强词道:“回王上,王子殿下他……他自小就行为狂放,不修男德,这,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啊……奴就算想管也管不了啊!”
“那就换个能管的。”君宁余光也未看他一下,挥挥手。“你是东溟人,孤也懒得第一天就下属国脸面。既然淑君这搁不下你,你就去隔壁丹琅轩里当个末等宫侍吧。”
“大……大王!大王,奴……唔……”黑暗中不知从哪窜出来两个人影,迅速捂住他的嘴,一左一右架起男子再次回到黑暗中。
端则殿周围随侍的宫侍皆两股发颤,心道这大管事栽到丹琅轩那位手里,真是比死掉还悲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和亲啦~君宁迎娶白富美,登上人生巅峰(喂……)
昨天终于把正文写完啦,可以开新脑洞啦啦啦啦~大家有什么想看的或者萌点欢迎提意见,让我的脑洞开得更大些吧!
下一章有糖~
☆、晏风冉
君宁负着手眼神瞟向寝殿,立刻就有两名宫侍恭顺地俯身拉开殿门。一边暗嘲这东溟人可真是打疼了才长记性的主,脚下刚迈一步,眼前就一个虎虎生风的巨物呼啸而来。
“酒……嘻嘻……我要的酒,嗝……怎么还没拿来!”
素白的大礼服在这色彩艳丽的寝房里反而扎眼,只见形若少年的男子趴伏在礼案边,用来喝合卺酒的青铜爵歪倒在地上,放在角落里备用的酒鼎似乎被喝了个底朝天。
……这……这叫小酌几杯?
这是恶意酗酒啊!
方才管事话里话外都想把她往隔壁推,晏风冉这里就干脆把他灌醉,若她因此恶了晏风冉,那这个初夜自然就是同为和亲王子的晏风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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