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司马熠早朝回来,一身的疲懒,满朝文武似乎都闲得发霉了,竟然紧咬着他的婚事不放。龙椅上那位也急了,给了他一月之期,不娶个王妃,就甭来上朝。
他刚回府换了件便服,便有一个扫地的婆子来禀报,说是在沁水阁那边看到一条金黄色的大蛇,不知道是不是琅琊王要找的金将军。
谢晟当时跟过来禀报一些公事,只觉身边一阵风过,再看时,司马熠已经出了殿。他只好默默抹了一把汗,也跟了上去。
婆子说,那蛇似是受了伤,奄奄一息的,她素来怕蛇,沁水阁那边也没个护院,便只好来这边禀报。
司马熠到她所说的地方,哪里有半条蛇的影子。问沁水阁的丫鬟,小丫头说,秦姑娘正在做蛇羹。
司马熠只觉一股恶气窜上心口,憋得难受。
几步冲进沁水阁,只见院子里,秦苏穿着白色裙装,如墨长发轻轻挽了个松散的发髻,一股写意般的风流体态。脸上戴着精心雕琢的银箔面具,露出掉完死皮的细嫩下颌和饱满樱唇。
一条金色长蛇绕在她脖子上,犹如一块黄色丝帛搭在肩头。
谢晟看到这一幕时,终于体味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真谛,明明他只是昨日没见秦苏,她怎么就突然从一个丑八怪蜕变成了谪仙?他就像是错过了一个甲子的时光,恍若梦回。
司马熠也半晌没反应过来,他就像是看到自己曾经画的画像突然活了过来……
秦苏拿着匕首,准备把金将军给宰了,心里还想着,这小东西这么怕死,她是不是应该放它一马,其实她本人对蛇肉并无太大兴趣。可是卢其对她有授发之恩,卢其想吃金将军,她觉得就只能委屈金将军了。
金将军若是能说话,早缠着秦苏哭了。可它不能说话,只能戚戚婉婉地缠着秦苏,用小脑袋磨蹭着她的头发。
秦苏有些无奈,正踌躇着是宰还是不宰呢,便见得一阵狂风扫过落叶,她手里的匕首突然就不见了。再回首,只见司马熠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跟前,这距离近得秦苏本能地退后了两步。
金将军看到救星,高兴地用尾巴勾了勾司马熠的手臂,但依然不肯从秦苏身上下来。
司马熠脸上黑得有些难看,眼中更是复杂得能溺死几个人。
秦苏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那个,你们怎么来了?”该不会是听说她要煮蛇羹,都来抢食来了吧?
“你竟然想吃它!”司马熠的口气有点重,难得失了平日的沉稳。
秦苏很想翻他一个白眼,我不吃,又全给你吃?
谢晟终于觉味出气息不对,赶紧上前解释道:“其实,这条蛇是殿下的爱宠。”
秦苏心口咯噔了一下,再要笑便有些艰难,只好大事化小,以她惯有的逼格蒙混过关,“原来如此。它来沁水阁时,满身是伤,现在养好了,正好可以物归原主。”
金将军像是嗅出了秦苏谎言的气息,吐了吐信子。如果它能说话,一定会控诉她:我身上的伤不都拜你所赐吗?
秦苏瞄了一眼已经煮沸的水,这口砂锅还是司马熠昨儿个差人送过来的。
她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举动漏洞太多,干脆破罐子破摔,“我只是想给大黄洗个热水澡,一耽搁,水就沸了……”
司马熠没好气地将手伸到“大黄”面前,道了一声,“大黄,过来!”
话音未落,寒气骤起。
谢晟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只是叫错一个名字,没关系,可显然,能把大黄,哦,不,金将军叫错,那只能表明此刻的琅琊王心里乱得不轻。
司马熠脸冒绿光,“大黄”岿然不动。秦苏也委婉地驱赶了一下大黄,大黄只是将她的手也缠了起来,小脑袋看着司马熠,豆丁眼精神抖擞。
司马熠怒瞪它,人家要吃你,你还缠着她?
金将军不肯动,司马熠只好敛起煞气,道:“寡人暂且将它放你这里养着,若是它少一根毫毛,拿你是问!”
秦苏指腹蹭过金将军光滑的身体,她确定她没摸到一根毫毛。
这个小动作落在司马熠眼里,分外刺激神经。谢晟甚至没看懂为什么他家殿下怒火又飙升了。
金将军却在得到秦苏温柔的抚摸后长身板扭了扭,隐隐透出一点小欢心。
☆、第二十八章
司马熠是带着满腔怒火拂袖而去的,可踏出沁水阁,那股怒火便像突然被人一下子给抽空。
他脚下一顿,回首望去,秦苏站在玉兰花树下,白衣翩翩,长发袅袅,银箔面具泛出一丝冷清。金将军亲昵地在她身上蠕动。
犹记得,曾几何时,他从外面归来,看见紫藤萝下阿檀身上盘着的金黄小蛇,阿檀轻轻抚摸它,正如此刻的秦苏一样。只是,当阿檀看见自己,惊慌地将小蛇取下,放到地上,大概太过慌乱,小蛇有点摔疼了,扬起脑袋看她,阿檀眼里便露出些许心疼。
司马熠走过去,握住阿檀发冷的手,阿檀却不敢看他的眼睛,像是她干了什么坏事,被人捉住。
“喜欢就养着吧。这王府够大。”
他其实想说,不用在我面前掩饰自己,他更想说,他想看到那个完完全全真真实实的她。可这话,年少的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有些事情便是如此,时过境迁,回头想来,只觉得幼稚可笑,可在当时当地,却像是被魔咒禁锢了,始终挣脱不出来。
谢晟跟了司马熠一路,没听他说一句话,直到进了烟波殿,看到那副阿檀戴着面具的画像他他才启口道:“你是故意将给她的面具做成那样的吧?”
在司马熠画的阿檀的画像中,这一副最特别,那是阿檀戴着面具,只露出眼睛和嘴唇及下颌部分。之是北伐前那一夜画的,当时,他在想,如果阿檀蒙了面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是否能认得。
谢晟在面具上用了一模一样的镂空花纹,将那张脸修饰得极为精致,而这张脸无论气质还是神韵竟然跟他画中的阿檀显出□□分的相似。
面对司马熠的质问,谢晟却答得很云淡风气,“我只是想看看秦姑娘有多像王妃。”脸烂了不好比较,用这个方法倒是有效得多。
司马熠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喜是怒。又过了许久,他才问了第二句,“蛇是靠什么辨别事物的?”
谢晟立即回道:“书上说是靠嗅觉。蛇的信子能捕捉到外界的气味,既能辨别方向又能辨别实物。”
司马熠面上出现了波动。金将军从来没有亲近过阿檀以外的女人,连每日伺候它的阿茶都没有。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头,闭了眼,一副烦恼不堪的样子,“让寡人静一静。”
谢晟退出烟波殿,合上大门,让侍卫不得放任何人进去,自己却在廊下站了许久,突然之间,他竟有些同情司马熠了。
那日夜里,司马熠一点睡意也无,在书房里一直对着阿檀的画像。
纷杂的记忆片段铺天盖地倾轧下来,偏偏在他试图看清楚阿檀的脸时,都会被突然冒出来的行为诡异的秦苏所替代,这就像龙卷风一样让他原本美好规整的记忆库撕裂成碎片,当他要重新整合时,却找不到啮合的断口,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错了位。最终导致大脑停止运转,浆糊一般,什么也理不出来。
子时刚过,听见窗户轻响,司马熠抬眼看去,便见一身裙装脸戴面具,头发规整飘逸的秦苏从窗台上优雅地跳下来。
是的,就是“优雅”,连翻个窗户都还刻意保持着那副大家闺秀的做派。明明白日里见她时,都没这般矜持。
烛光并不明亮,秦苏似乎没看到司马熠,径直走到那幅画像前,驻足良久。那眼神,就像看着心中挚爱。
噗通、噗通……
鼓动着的心脏紧得发疼,司马熠下意识地靠得近了一点,鼻腔里便溢满了秦苏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不是他最熟悉的冷梅香,比那要清幽要淡雅得多,生生将她那道不动的身影染上一种迷人的气息。
大概是灯光太暗,亦或许是她想离画像中的脸近一点,不一会儿,秦苏搭了个凳子,爬上去,整了整衣服,拢了拢头发,双眼含情脉脉却欲迎还羞地看着自己的画像。
司马熠觉得自己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仿佛时空突然穿越回到五年,他打猎归来,手里捧着白虎皮,阿檀从屋里迎出来,低眉垂眸,不敢看他,而他的视线却粘在她脸上不肯松开,几日的小别生发出来的思念让他心砰砰直跳,他眼巴巴地看着阿檀脸颊漫上红云,心里跟装满蜜汁一样甜腻。
他佯装不在意地跟阿檀谈一路上的见闻,惹得她终于抬了眼,清亮的瞳孔里清晰映着自己的倒影,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被她全心全意爱着的……
司马熠眼眶泛着腾腾热气,心里杂乱如麻。
突然,秦苏踮起脚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吧唧”一声,亲上了那副画……
时空再度静止了,万籁俱静中有什么东西开始噼啪作响。司马熠脑中的浆糊陡然变成了翻滚的岩浆,急于喷发,却找不到出口。他用了很长时间才从眼前这一幕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他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这几日秦苏都没有来捣乱,那是因为,这个混蛋想要一副完美的形象站到这幅画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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