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闻言,心中哀叹一声,终无可奈何道:“知道了,民女董欲言谢永安王妃相邀。”说罢,对邱初峰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双手接过了请帖。
“这才像样,这才像样嘛,那杂家这就先行告退,董小姐告辞了。”邱初峰说罢,便笑嘻嘻的退了出去。
姚妈望着邱初峰离去的背影,定定的呆了好一会,方回过神来道:“哎哟,小姐,这可怎么办哟。”
“不管怎么样,去一下也就是了。”欲言淡淡道。既然非去不可,那就去罢,她知道难免要受人排挤白眼,忍一忍,也就好了,她这些日子,忍得还少了么。
欲言三月初三要赴永安王府游园赏花这事在杏林堂立刻成了一等一的大事,这当中最焦虑的还要属姚妈。
“这怎么行呢,这怎么行呢,小姐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这怎么去王府呀,总不能穿着郎中跑去吧,这怎么行呢。”
姚妈屋前屋后的走,双手不停的来回搓,整整一天只为这件事发愁。
到了当日晚,她忽然眼前一亮,然后噌噌噌的跑上了小阁楼她住的那间小房子,翻箱倒柜的,翻出了一件白色底绣着浅蓝色杏花春燕的薄绸春裳。
这件裙裳用的是最好的丝绸,轻薄滑腻,姚妈拿在手里一抖弄开,便在光线的照耀下流溢出不同的光彩。
“这还是你母亲在家里做小姐时候的一件衣裳,我记得这件衣裳你母亲还没有怎么穿,有天袖口那里不小心被门钉划了一条口子,于是你母亲就把它就赏赐给了我,那时我衣裳也多得没地方放,没太在意,就放在箱子里,这一放就是十多年。”想起往日奢华的生活,姚妈心中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因为这道口子,董家破败后,这件衣服也当不出去,因此就一直搁在箱底没有动。
“只要袖子这里补一下,腰身再收一收,小姐还是可以穿的,唉,你比你母亲当年还要瘦了许多,这怎么得了呢。”姚妈拿着这样衣裳在欲言的身上前前后后比量着,满脑子开始盘算要如何修改一下。
“这是我妈妈穿过的么?”欲言手握着这件杏花裳的裙角,满是喜悦的道。
“就是薄了点,但愿那天天气能暖和点就好。”姚妈依旧在絮絮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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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到了三月初三。
这一天天还没有亮,杏林堂阁楼上欲言那间小小的屋子里的油灯便已经亮起,姚妈站在欲言身后,专心致志的替欲言梳挽着发髻。
“小姐这么漂亮的头发,竟然连一根好看的发簪都没有,唉,去年陈家要不把那根杏花簪拿走多好。”
“不稀罕。”欲言笑着将桌上一根桃木发簪拿起然后越过头顶递给姚妈。
“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我怎能不伤心。”姚妈将那枚桃木发簪小心翼翼的穿过欲言的发髻,然后开始替她打着辫子。小姐除了幼时一直随身佩戴的那枚银镯,身上再无第二件首饰了。
“我不过是点个卯就回来,不会有人注意到的。”欲言看着镜中的女孩儿,竟然有点陌生。
“胡说,只有有眼无珠的人才会注意不到我家小姐,”这点姚妈毫不怀疑,“起来,把这衣裳穿上,今天天气还好,就是怕一会刮风。”
“袖子这里这样折起来,只要不仔细看,就不会有人发现的,真好看,真像你母亲当年,去吧,姚叔在下面等你呢。”姚妈想起欲言死去的母亲,眼眶又有点微润。
欲言随着姚叔雇来的马车,来到了永安王府的门前的巷子口。
她没有下车,而是坐在车上,静静的看着车窗外络绎不绝的各色宝马香车鱼贯来到永安王府的门前。
车内走下来各色名门千金,年纪都在十三四岁到十*岁之间,或天真活泼或妩媚婀娜,但都是霓裳翩翩,珠翠满头,身边均是一大群老婆丫鬟环绕着伺候。
自己当初何尝不是如此,而且凭借着杏林堂的威望与财富,与她们比起来,其实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噗,想什么呢,欲言晒然一笑。
待到人已经进去得差不多了,欲言终于下了车,挥手别了姚叔,便独自一人走向了王府的大门。
王府那高高的院墙跟门前那一对汉白玉的大石狮子似在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这个衣着过于简朴的女孩。
“这位姑娘,请问是哪个府上的,你家小姐的名帖呢。”门仆亦满是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看衣着首饰连一位三等的丫鬟都不如,只是看这走路的姿势看这眼睛里露出的精气神儿,竟毫不比他家郡主逊色。
仆从拿不准,所以说话也格外小心。
欲言拿出邱公公送来的帖子,交于了门仆。
“这,噢,杏林堂董欲言小姐到,”门仆高声喊了一句,用笔在一张名单上画了几笔,然后又不禁压下了嗓子“小姐是一个人来的?”
欲言笑着点了点头,便迈进了王府的高高门槛。
☆、第十八章 烟花满园
永安王府对于欲言来说是个不陌生的地方,她幼时常随父亲来这里,因此清楚的知道王府花园的方向,于是也不用人指引,便径直的穿过外院中院,一个左转,沿着一道依山而建的长廊向上走去。
长廊的台阶上可见不少少女在丫鬟的搀扶下沿着台阶缓步而行,阵阵脂粉的香气弥漫四周,环佩撞击之声不绝于耳,时不时可见彼此熟识的小姐们互相问候,姐姐妹妹叫得甚是亲却。
人人都以为低头匆匆而行的欲言不过是王府或哪位小姐的跟班丫头,因此也无人在意她。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如果被认出来了,不晓得会多尴尬。
她究竟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现在这个样子见到旧日友人,还是会伤及到她那小小的虚荣心的。
她继续低着头,左穿右拐,不一会便进了园子,然后略一张望,见东北边小镜湖方向衣香人影隐隐约约,晓得王妃应该在那边,只是人群略显分散,想是太后还没有到。
于是她一个转身,人便朝南走去,幸好这王府花园大得无边无际,她已经点了卯了,然后只要随便找个无人幽静之处躲上个半天,混到太后回宫,人群散去,她也就可以跟着悄悄回家了。
她这个算盘打得甚是如意,只是老天似乎一直不曾眷顾她,她方穿过一片林子,刚绕到一座假山侧边,迎面就走来几位少女。
她急忙低头侧身站立一边,让出道来。
那几个少女路过她面前,中间那位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带着几丝不可置信的口吻喊了一声:“亭亭?”
欲言猛然听得有人叫她小名,心中一慌,抬眼定睛望去,便急忙双手置于腰旁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嘴上喊道:“郡主!”
眼前这少女有着雪白如脂的皮肤,一道黑眉如剪裁过一般齐整,双眸熠熠生辉,鼻梁高挺,双唇如宝石般晶莹红润,她头上梳着精致复杂的参鸾髻,一枚美玉做蝴蝶别与发髻一侧,身着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与园中春色极为般配。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永安王府的靖平郡主,有着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宇文霓霞。
她看着欲言,微微张大了嘴,过了好一会,才似乎回过神来,走上前两步,拉起了欲言的手道:“亭亭,真的是你呀,真是想不到,”她说着,回头对身边的另外两位少女笑着道:“你们不认识她么,她就是原来杏林堂的大小姐董欲言呀,啧啧,想不到你还真的敢来,不愧是杏花郎中呀,唔,这是宋御史府上的二小姐若荷,这是马太师府上的四小姐晴贞。”
“呀,杏花郎中呀,我听说过你,我家下人常说城里出了位女大夫,想不到就是你呀。”宋若荷拉起了欲言的衣袖,像是打量一个新奇的玩具一样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来回的在欲言身上扫视。
“你就是杏花郎中呀!呀,听说你还给男人看病,是真的么,天啊,我要是敢看哪个男人一眼,我父亲一定会打死我的。”马晴贞亦忍不住好奇的打量着欲言。
“医者父母心,病人在我眼中是没有男女老幼之分的。”欲言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
“呵~既然医者父母心,怎么听说杏林堂是不给钱就见死不救的呢,唔,只是你生意是不是不太好呀,亭亭你这身衣服,是多久以前的款式呀,咦,你袖子这里是怎么回事?”宇文霓霞笑嘻嘻的道。
另外两位女子也一起掩口而笑。
欲言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只立在原地,一个字也不再说。
“快走罢,太后一会就要到了呢。”宇文霓霞笑靥如花。
“她这样子让太后看到那就太丢人了啊。”马晴贞亦讥笑着道。
“她不会真的敢出现在太后面前吧。”宋若荷捂着嘴吃吃的笑道。
三个少女嬉笑着从欲言身前走过,再没回头看她一眼。
欲言站立原地一动不动,待宇文霓霞一行人走得远了,才又低着头,慢慢的向前走去。
这件衣裳是她亡母留下的,听人这样讥讽,自然难免心酸。
只是终于摆脱了这几个人,心中却又是一阵轻松。
她于是带着几分阴暗的心情揣测,她的名字之所以会在名单上头,不是永安府的那几个请客一时的疏忽,而是这位小郡主想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顺便将自己作为一件新奇的玩意儿展示给城里的各位名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