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板。”
一阵良久的沉默过后,杜若恒终于听到那个女孩细细的清冷的声音了。
“杜老板,我来替换我弟弟。”董欲言一字一句的说道,话里没有半分犹豫。
“小姐!”
姚叔不禁大声叫了起来。
子浩则依旧睁大了眼睛,懵懵懂懂的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你?”杜若恒冷不丁的呛了一口茶,不禁猛地咳嗽了起来,咳了半天,方停了下来,双眼直盯着董欲言道:“小姑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我这里可是探花楼啊。”
“我知道。”董欲言说这话的时候,牙齿在微微发颤。
“哈哈哈,”杜若恒笑声一敛,面上立刻露出冷冷凶色“既然知道,那么我告诉你,董姑娘,你太高估你的价格了,六百两我能买到比你年轻好看许多的姑娘了。”
“那好,”董欲言冷冷道:“那我上别家去,看我到底能卖多少银子。”
说罢,转身就走。
“回来!”杜若恒大喝一声。
该死的小丫头,怪不得冯元凯那样费尽了心思都得不到杏花楼,这姑娘竟是这样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她除了年纪偏大了一些外,这样的色相加上曾经的出身,再加上杏花郎中这个称号,绝对有不少人对她趋之若鹜,做这一行的行家心里都明白,六百两这个价格对她来说不算贵。
该死的,她若放出去要卖自己的风声,不晓得那些青楼的鸨儿们会把价格抬到多少,倘若真给她筹到一大笔银子,还了自己的赌债不说,那杏林堂怕又是可以等多支撑几年了,若等到这董子浩大了,到了那时,更加麻烦了。
该死的,若自己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如何对冯元凯跟他侄子交待。
“好,谁叫我向来心软呢,董小姐,我就让你替下你弟弟。”杜若恒当机立断。
总要把这个小姑娘捏在自己手里,才好掌控杏花堂。
整个大厅一片寂静,姚叔呆呆的看着欲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欲言全身发冷,过了好一会,依稀听到杜若恒冷冷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拿纸墨来,签卖身契吧。”
杜若恒话音一落,便有一位年纪与子浩相仿的小童捧着笔墨纸砚快步走来,然后将其置于杜若恒身侧不远处的一张高几上。
杜若恒站起身子,走了两步,来到高几前,伸手提起一枝狼毫湖笔,略一蘸墨,然后在几案上铺好的白纸上挥笔而书。
“兹杏林堂董家之子董子浩欠探花楼六百一十四两纹银赌债,因无力偿还,其姊,唔,你叫什么名字?”
杜若恒边写边念,写到名字这里,便停了下来。
“董欲言,欲说还休的欲,千言万语的言。”董欲言低低的回答道。
“嗯,千言万语,欲说还休,奇怪的名字,”杜若恒接着边写又边念道:“其姊董欲言自愿以身抵债,卖身与探花楼杜若恒,任凭其处置,从此后与董家无关,签字画押为证,宣治三年十一月初七,杜若恒。”杜若恒写完,略浏览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来对董欲言道:“董小姐,来画押罢。”
董欲言木立片刻,终于走了上去,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白纸黑字,雪白的贝齿微微咬了一下嘴唇,然后便接过杜若恒递过来的毛笔,在纸张的左下角杜若恒的名字旁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用右手食指在砚台上蘸了些许墨汁,便在名字上印上了自己的指纹。
这指纹一印上去,她就再不是杏林堂的董小姐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能这样啊!”身后,传来姚妈哭泣的声音。
她跟吴婶急匆匆赶来,却不想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欲言回过头去看了姚妈一眼,又看了眼对面墙角处瑟缩着我子浩跟不知所措的姚叔,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么。”
说罢,便又抬起头看着杜若恒,似在哀求道:“杜老板,如今我卖身契已经签了,只是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杜若恒一边小心翼翼的叠起了这张卖身契,放入自己袖中,一边淡淡问道:“什么事,你说。”
☆、第十五章 绝地逆袭
“我弟弟尚小,觊觎我杏林堂的人实在太多了,”她说道这里,冷笑了一下,接着道:“我要把杏林堂的事交代一下,也顺便给子浩一个教训,所以我想写几个字带回去,免得其他人纠缠不休。”
“你要怎么写?”杜若恒面上带着几分狐疑之色,商人的本性让他不自主的警觉了起来。
“就照着杜老板方才写的写,只不过最后一句改成杏林堂一切事物均由詹季善先生与姚昌祥先生共同商议,董子浩弱冠之前无权过问杏林堂任何事物。”董欲言说罢,转过头去,狠狠的瞪了自己弟弟一眼。
“呵呵,你倒想得长远,那你便写罢。”杜若恒说罢,手朝桌面上摆好的纸墨一指。
这小姑娘还真以为杏林堂能支撑到董子浩长大成人么,太天真了。
董欲言一声不吭,提起笔用娟秀小楷低头写到“今董子浩欠探花楼六百一十四两赌债,因无力偿还,董欲言以身抵债,卖身与探花楼杜若恒,伺候杏林堂一切事物均由詹季善先生与姚昌祥先生共同商议,董子浩二十岁之前无权过问杏林堂任何事物,宣治三年十一月初七。”
欲言写罢,抬起头对杜若恒道:“还请杜老板也替我签字为证罢。”
杜若恒低头看了董欲言写的东西一眼,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然后便提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董欲言静静的看着杜若恒在纸上签上了他的名字,然后将这张纸折好拿在手里,转身走向了姚妈。
“姚妈,别哭了,你我主仆一场,我家落难之际仍不离不弃,这一次你就再帮我一次,好生照我吩咐的去做。”她说到这里,声音竟有了几分哽咽。
姚妈哪里控制得住,竟抱着欲言嚎啕大哭了起来。
欲言轻拍着姚妈的肩膀,低声似在劝慰什么,过了许久,姚妈的哭泣方止住,然后欲言将那张纸交给了她。
“现在我弟弟可以走了罢。”董欲言一切事项交待完毕,终于转身走回了杜若恒身边。
杜若恒挥了挥手,那看押着董子浩与姚叔的四位彪形大汉便散了开去,其中一位还推搡了一下董子浩,嘴里同时骂骂咧咧道:“算你小子走运,滚吧。”
董子浩哭着跑到欲言身边,抱着她哭着喊道:“姐姐。”
欲言将脸别了过去,看也不看他一眼。
“走罢,少爷。”姚妈走上前,将子浩拖了开去。
“小姐,我们先回去了。”姚妈说罢,拜了一下欲言,便紧紧的拽着子浩的手掌,向探花楼的大门走去,姚叔紧跟在后,那位来看热闹的吴婶也跟着走了出去,边走边摇头道:“这怎么得了,这怎么得了哟喂。”
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杜若恒看着董欲言,开始盘算该如何将其处置。
今日事情前半段的发展跟陈烟寒算计得一丝不差,只是后半段的变故却完全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不管如何,杏林堂少了这位当家的大小姐,又能支撑多久呢。
“洪大,你去叫月娘来,让她把这丫头带下去,好好洗刷洗刷,今晚就先放她那里。”杜若恒开口道。
“是!”一位彪形大汉高声应答,接着转身就要走出去。
“等一下!”欲言突然张口喊了一句。
“怎么,难道你还不舍得你身上这套邋遢的衣服么。”杜若恒面上浮起一丝嘲笑。
只是话又说回来,这小姑娘即便这身服装,亦不掩其出众的丽质,若由月娘好好梳洗一翻,只怕还真能名动京城也不好说。
“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情,想要再问一下杜老板。”欲言说罢,面上竟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你想问什么?”杜若恒突然觉得董欲言的这个笑容很不对劲。
“我只是想问杜老板,怎么那么大的胆子,国丧期间,还敢聚众赌博,而且赌注还下得那么大,而且还让一个小孩子进了赌场。”董欲言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杜若恒。
“死丫头!你什么意思?”杜若恒怒喝了一声。
“我只是让姚妈带着杜老板方才签了字的那张文书,去顺天府衙门门口候着,如果我日落前不去找她,那她自然就会把那张文书呈了上去。”董欲言一双明眸寒凉如秋水,直迎着杜若恒的怒火。
“好丫头,不想活了是么,即便你告了上去,我最多不过是关张几天,赔上些银子罢了,你以为你还能从这里逃出去么?”杜若恒低吼道。
“我没想要欠杜老板的银子不还,我杏林董家还不至于这般无赖,我只是想与其这样,不如各让一步,许我一年时间罢了。”董欲言声音软了下去。
其实国丧期间,仍有很多青楼赌场在继续暗地里经营,朝廷对这样的事情,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只要没有人去告,他们也不会来查,而且做这些生意的老板都是在朝廷里有人脉的,一旦有风声,那边就已经即刻知道消息,等到盘查的人去了,自然什么也发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