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说怀疑是有仇家,她家孙儿不是病了,可能是被使了某些手段——什么样的仇怨要夺人性命?
要让安家断子绝孙,连糊口的营生也要毁得彻底?
若真有这么一个人,她也想揪出来,问个明白!
“他们爷仨,只砍过柴,哪里还会砍别的?”
更不可能是砍人!
安大娘敢以性命担保,包括已去世的儿子在内,家里的三个男人,从未与人逞凶斗狠过,拳脚肉搏都未曾有过一次,何况是用凶器?
……
玄朗见确实问不出东西,他多少是有几分相信安大娘太的话,凭他与安家男人的数次照面,确实是老实巴交的老百姓,为人质朴,心地良善,不应该与人结过生死仇怨。
又仔细问过了安家大郎临死前几天发生的情况,事无巨细,但凡她们能想起来的,就全部详细回忆,包括见了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在做什么事。
“……与平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就是做面,见的人,除了邻居街坊,再就是来吃面的客人,”
安大娘与安大嫂一起仔细回忆:“那几天家里商量好了,阿仔大了要说亲了,抽空先把屋子拾掇拾掇,打些家俱,媒人说亲也有面子,若有合适的姑娘家,过上个一年半载的就能成亲……”
谁知什么事都还没来得及,人就没了,家里也塌了天般的。
……
玄朗问安大娘要了面馆的钥匙,带了荣娇一起,起身去店里再查看一番,是否能发现蛛丝马迹。
“我已经让人在这一带的村镇里查找叫鱼鱼的孩子,晚些时候就会有信儿。”
出了安家的大门,玄朗握着荣娇的小手,边走边将自己的安排告诉她:“今天晚上再住一晚,若无事,明天我们继续赶路……”
“那安大娘……?”
对于他的安排,荣娇自然没有意见,只是安大娘对他们极好,现在又视他为救命稻草,就这么撒手不管了,是不是不好?
“安家的事,我会派人盯着。若真有意外,会帮忙张罗。”
他俩是不可能在此多做逗留,安家的事,既然他介入了,就不能半途撒手,当然是继续派人跟进。
“嗯……安家也挺可怜的……你让人用心照看下……”
想想也挺惨的,一家人,死的死,病得病,还有一个不死不活……若真是作恶多端恶贯满盈就罢了,那么善良的一家子,莫名其妙的就……
可鱼鱼说得也蛮象回事的,没理由一个小孩子会无缘无故的诬陷……
荣娇觉得自己也是要疯了。
……
玄朗用钥匙打开锁头,将不大的面馆里里外外搜索了一遍,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他特别找了找,面馆后面的柴房里,整整齐齐堆着劈好的柴火,角落里放着把斧头。斧头的木柄磨得光滑,看得出是经常使用。
拿起来试了试斧刃,可能有阵子没磨了,斧刃有些钝,不够锋利。
怎么看,都是一把劈柴的斧子。
他又放回原处。
一无所获的玄朗重新又锁好了门,招呼荣娇道:“走吧。”
看来只能等其他人调查的情况了……
拉着荣娇的手,慢悠悠地往回走,回头望望面馆空旷的门前,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某个特别重要的线索,脑子里有个模糊的念头若隐若现,犹如藏在重重迷雾中,愈想快点找出来,看个分明,愈是抓不到头绪。
难道是他多心,想岔了?荣娇的梦与安家并没有关系?
她之所以会夜有所梦,是因为白天听说了安家故事的原因?
日有所思,小丫头自己起了一出?毕竟安家的遭遇,透着股怪异。
到底是什么呢?
玄朗停住了脚步,再次回望。
面馆前还是一片冷清,不见往日热闹的吃面场景,只有经过的行人,还有那棵枝繁叶茂亭亭如盖的老榆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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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零四章 仇怨
老榆树?
电光火石间,脑中有东西一闪而过,浮光掠影,快如闪电,稍纵即逝。
他转过身,拉着荣娇又踱了回去。
老榆树有年头了,树干粗壮,两个壮汉合拢围不过,秋色已深,树叶褪落,巨伞般的树冠,枝枝桠桠错落着向天空与四周伸展,秋阳晴好,有亮亮的光线,从粗粗细细的枝桠间投射下来,在地面上划出长长短短的光线。
“……这棵树,哪里不对吗?”
荣娇见他反复打量着老榆树,时而抬头仰望树冠,时而绕着树转圈,还伸手抚摸几把略显粗糙的树干。
举止有异,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荣娇也学着他的样子摸着树干,望望树冠,观察了半天没发现有何玄机,终于忍不住好奇心理,出声相询。
“……”
玄朗含笑摇摇头,“一时好奇。”
目光落在树干根部,那里有一处斧砍的痕迹,不深,透着试探性,仿佛只是有人无聊至极,要试斧子的锋利与榆木的坚硬度而已,斧痕尚还新鲜,应该时间不很久。
玄朗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那道斧痕重叠地不甚整齐的伤痕,目光中闪过几许幽芒,复又站起身来,再次抬头望向巨大的树冠,伸展漫延着仿佛遮住了半边的天空。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修长如玉的手掌拍了拍树干,“好大一棵榆树。”
语气随意自然,只是在说到榆字时,语调微微上扬,透着股漫不经心似的强调。仿若是应景式的感叹,细听似乎又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长。
话音飘散在空气中,荣娇似乎有种错觉,那高大的树身好象是微不可察地抖了抖,可是,明明没有风吹过。
“走吧。”
玄朗也感受到了那股枝干的微动,不动声色拉过荣娇的手。转身而行。
……
傍晚。玄朗的人传来的消息表明,安大娘对自家人的品性与为人处事,没有夸大其辞亦无讳莫如深之处。未曾查问出安家与人结过仇怨,亦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叫鱼鱼的小孩子。
“……可能,真是梦,弄错了吧……”
荣娇有些讪然。为自己不靠谱的梦,也为玄朗对待此事的态度——以一个梦为蓝本。一本正经地做调查,总有些跟着瞎胡闹的感觉。
不像是他这样的男人应该做出的行为。
荣娇有种自己要成为红颜祸水的即视感。
“放宽心,我自有分寸。”
玄朗清雅的眉眼间浮现着星星点点的温柔与宠溺,安抚性拍拍她的手背。转身若无其事地继续与安大娘话家常。
“……之前说要修屋打家俱,木料要自家准备还是让木匠包料?”
随意平常的话题,听起来有些意外。却又不违和。毕竟安大娘念叨了几次类似的内容。
“没有呢……”
安大娘微怔,“也不是那么急。大郎只是有这个想法,没说怎么买料……”
生出念头而已,具体的还没有开始落实。
“哦,”
玄朗点头,“老榆木的就不错,坚硬耐用,我看面馆门前的那棵树有不少年头了,早成材了。”
“那树可不行,再缺材料也没打算用它。”
安大娘接着玄朗的语意自然而然地说了下去。
“是因为新伐的木材不晾透不能打家俱么?我虽不懂,看那棵树能出不少材料。”
玄朗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
“自己伐树弄板材多麻烦,再说也来不及,得等上好几年。”
安大娘也说不出具体原因,只是很肯定的告诉玄朗,没听说家里有砍伐那棵树的打算。
没有吗?
玄朗不动声色,继续与安大娘话着家常。
荣娇静坐在一旁,不明白他怎么聊到了砍树上又怎么问起这棵树的历史与故事,东一榔头西一锤的,好象就是没有目的的闲聊,聊到哪儿算哪儿。
虽然不明白他到底在了解什么,不过荣娇倒是清楚,玄朗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除了对她。
他对她,倒是经常会有些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甚至是孩子气的举动。
荣娇不觉得自己是个笨的,但与玄朗相比,当然会差了些,比如,现在他神色温雅,语气淡定,至少看上去一切尽在掌握中,而她,却全然摸不到头绪。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等到晚上只有二人相处的时候,荣娇忍不住问:“明天我们一早走吗?”
使团的脚程虽不快,他们在此不动,只会落得愈来愈远。他本就身份瞩目,一言一行倍受关注。
“……再看看。”
玄朗含笑,抬手梳理着她长长的青丝:“着急了?”
“有点。”
荣娇任他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声音娇软:“我不想急匆匆赶路,可让使团的人等着总归不好。”
毕竟还是要与使团会合的,待到了西柔与大夏的边境,他们还不到,使团的所有人,必定是要等着的。
看玄朗的意思,似乎想把安家的事情解决了再走,荣娇倒是不怀疑他的能力,再莫名诡异的事情,他也会有办法令其水落石出,只是需要时间。
而现在,时间等不及。
“无妨。他们走不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