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惑与迈过一只差点撞到脚边的芦花母鸡,蹑手蹑脚的上前,在胡十九的耳旁轻唤道。
胡十九依旧牢牢的抱着沈凌,似乎怕一放手,他就会烟消云散一般。
“老爷光着脚呢。”至少有四五只鸡在“围观”他们,沈凌倒是不着急了。伸出光着的脚板,向着离他们最近的乌鸡晃了晃。
惑与没再说话。十九小姐的这个模样,让他看了,很心疼。
胡十九没有立即松开沈凌。她似乎没有听见惑与的话,可是又不由自主的向沈凌的脚上看去。
“爹!”胡十九连忙放手,又顺手将那只准备攻击沈凌的鸡扔远,“惑与,你快服侍爹,”她顿了顿,“服侍他去更衣。”
“老奴知道。”惑与诺诺应声。
十九小姐,这是又想起狐君大人了啊……
每当胡十九思念在狐山的哥哥之时,她有意无意的,不肯将沈凌称呼为“爹”。
沈凌却不乐意了,“宁宁,我要带着那只鸡!”
在胡十九不在家的时间里,除了侍候沈凌的惑与,陪伴沈凌的,只有那个他一直不离开手的糖人。
而如今,院子里突然多了这么多的鸡,沈凌的日子顿时不寂寞了。
惑与看着胡十九的脸色。
沈凌也在看着,看着那些有幸能陪着自己更衣洗漱的鸡。
“咚——”遥远的,第一声报晓鼓响起。
紧接着,一波又一波的鼓声依次传开,叫醒了喷薄而出的红日。
“啊!我还要去上工呢!”
胡十九顾不得焦头烂额的惑与和还在检阅鸡群的沈凌,慌忙跑回自己的房间更衣洗漱。
就算是平日偶尔累得一进门倒头就睡,胡十九也会在半夜眯着惺忪的睡眼,爬起来将身上的衣服换下,平整的压在枕头下方。只为了第二天,这套衣服,能够和自己一样,看起来清爽利落。
这套醉翁楼的蓝衫,黑裤。在胡十九心里,早已不仅仅是一套衣服。它更像是一种证明,证明自己终于拥有了一份堂堂正正,能够自食其力的工作。
这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昨夜也不例外,在她迷迷糊糊爬起来换下衣服之时,似乎,那个时候,院子里的笛声就已经消失了。
哥哥,在狐山也很寂寞吧……
既然“爹”没事儿,胡十九便打定主意,当白凌再来的时候,一定要好好陪他说说话……
她一面如此想着,一面抓紧了手里的动作。用毛巾沾着冷水抹了两下脸后,她冲出门,惑与同沈凌似乎还在房内不知为何争论不休。
胡十九大声说道,“爹,沈叔!我上工去了!”
她的声音淹没在一片的鸡鸣声中。
当城内的各个寺庙依次隆隆撞响了晨钟,路旁,有刚刚放下担子准备开张的小贩。空气中,有葱油饼的香味。胡十九的肚子咕噜一声,咽下口水,脚步匆匆的向着醉翁楼走去。
当她路过护城河边时,脚步却慢了下来。
两岸,柳色青青,昨夜看起来无比狰狞的护城河,此时平静无波。
只有靠着堤岸那里,有一棵还未来及修葺的小树,断裂的枝干上,残留着暗褐色的痕迹。
胡十九有些迟疑着动了动脚腕,慢慢的,一抹笑容,自她的脸上渐渐升起,灿若朝霞。
一切都安然无恙,真好,安然,无恙。
那行黑色的字,是警告,也是预示。
迎着旭日,胡十九迈开大步,昂首挺胸地向着醉翁楼的方向走去。
晨光中,醉翁楼如一个风骨倨傲的老者,历经风雨却屹立不倒。
“沈十九!”胡十九听到背后有人唤道。
“老丈!”胡十九转身望去,她惊喜的看到,在醉翁楼对面的那棵松树下,站着多日未见的老人,气色看来好了很多。
她快步来到老人面前,“老丈,这些天您去哪里了?”胡十九看到醉翁楼的掌柜,掩饰不住的雀跃。
上一次,他还是一位同自己品茶论道的老丈,此时,却是给了自己一份工作的掌柜!
对胡十九而言,这位老丈,亦师亦友。
老人含笑看着胡十九。
这个小姑娘,似乎长高了些。
“怎么样?在这里习惯吗?”醉翁楼的老掌柜站在胡十九的面前,更像是一位慈祥的阿翁。
如果自己有孙女,或许也就这么大了吧……
“习惯!”胡十九挺直腰板,大声说道。
“呵呵,好孩子……”老人笑着点头。
“咚!咚!咚!”第三波报晓鼓响彻在琅京的上空。
“老丈,不是,掌柜的,我该去上工了!”往日这个时候,胡十九已经在醉翁楼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她退后几步,认认真真向醉翁楼的掌柜施了一个大礼,转身便要向醉翁楼走去。
“莫急,”老人在身后说道,“你随我来。”
第三十八章 长恨
胡十九跟着老丈来到了城中的一条僻静小巷,巷子两旁,刚刚抽出嫩芽的柳枝随风轻摆。
隐隐卓卓,树影之后,似有一间不起眼的茅屋。
“孩子,随我来。”老人示意胡十九加快脚步跟着自己。
已经斑驳的柴门似乎不堪一推,“吱嘎——”一声向旁边斜斜歪去。
老人抬脚进院,胡十九紧跟其后。
院中,落叶满地,似乎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老人环视四周,声音颤颤,“都没变啊……”
他慢慢走上前去,反复摩挲着这院子当中的一棵参天古树,“老伙计,我回来了……”
浑浊的泪,从老人脸颊滑落。
“老丈,”一旁不明所以的胡十九连忙上前。
老人缓缓睁开眼,眼中流露出无限惊喜:“阿宁?”
“老丈,是我,沈嘉宁。”胡十九怔了一下,仍然搀着老人答道。
老人虽然叫着自己的名字,可那眼神却如此悲哀。
“沈嘉宁……”老人又细细打量着胡十九,那神情,似乎与她初次相见却又似曾相识。
“哦……是宁宁啊……”老人微微点头。
一别数日,本已看似逐渐硬朗康健的老人,在踏入这院子那一刻,似乎有什么,瞬间,就将他挺直的脊背压弯了。
是回忆,是悲伤。是怎样的回忆,有多大的悲伤,能让一个看透世事的垂垂老者在这一刻如此失态?
风吹过,院中,落叶漱漱作响。分明是阳春三月,阳光却似乎止足不前,将这废弃的小院留在了一季深秋。
“宁宁,我没事。”过了许久,老人拍了拍沈嘉宁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又扶着大树,渐渐挺直腰板。如一棵久经风雨的老树,在多年磨砺之后重新焕发出生机。
“这里,曾是我的家。”老人扶着树干,指向对面的一间堂屋说道。骄傲,又伤感。
那刚才,老人口中的“阿宁”又会是谁?
胡十九忆起醉翁楼的伙计们似乎曾经提起过,老人的妻女都在一场大火中,丧生了……
一如前世的韩府……
自己是幸运的,在哥哥的鼎力相助下,还能够再次重生,让一切回到原点。
可是,眼前这位老人,曾经的家人,已在他心里化为一道永远的伤痕。抹不平,掩不住。
“老丈……”胡十九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当日,在狐山,惊闻韩府葬于火海,她那种几乎要毁灭一切的心,至今都难以忘怀。
尽管,韩府上下,除了韩墨辰与青雀,不曾有人对她付出过一丝真心。尽管,在那场灭顶之灾来临时,他们两人就已经……
可是,那毕竟是曾经的她,在人世唯一的“家”。
而今,老人的妻女,都葬于火海,只剩下他茕茕孑立。在这份伤痛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老人扶着胡十九,颤颤巍巍的向前走去。他的步伐虽然有些散乱,却尽量让自己走的平稳。
这个院子,是当年他们最初居住的地方。他,桂茹,阿宁,一家三口,日子虽然清苦,却也其乐融融。
每天,他将酿好芬芳甘甜的酒水,挑着担子沿街叫卖。
他的酒醇,价格又公道。这一片的街坊们没有不喜欢的。
每天,天刚擦黑,就看到桂茹抱着还在牙牙学语的阿宁站在小院前等着自己。
夜晚,一盏烛灯,几碟咸菜,三碗清粥。就是他们这个小家的全部晚餐,可是那时吃起来,却是甘美无比,胜却人间无数佳肴。
阿宁那会儿是那么小,吃的不好,却还长得粉琢玉砌,小小的人儿,每次吃饭,都要往自己的怀里钻,又被他的胡子扎的噘着嘴想哭。
只要他将在怀里揣了一天的,街坊邻居送给他却又舍不得吃的譬如苹果,桃子什么的,随便一样拿出来,就能哄得这个小胖丫头咯咯大笑。
“爹!”阿宁会叫人了!
“孩子他爹!你在外辛苦,我们娘俩儿好对付!”桂茹总是一半嗔怪,一半喜悦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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