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位的感情倒也像传言中的那般好呢!瞧,潇世子的脸都泛白了也没推开六公主。”
闻言,立在一边的沐修不由撇了撇嘴,小声地呢喃了句:“那也得推得开才行……”
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不再动弹的万俟漓悠耳尖颤了下,随即便用一种不明意味的目光慢悠悠地在沐修身上转了转,直看得沐修浑身哆嗦了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坐于澹台梓洛左侧一直保持静默的纳兰若城神态看上去极为自然,浅笑着附声道:“向小姐所言甚是,潇兄及六公主的感情若城也是之前便领略过了,但人们皆说世事无常,只愿你们的感情能永远那么好……”
他目光在万俟漓悠背后顿了下,透着些许讥嘲的冷意,随后对上潇夙歌的双眸中又浮荡着几丝不为人见的复杂,声音却依旧温润道:“潇兄,你说是吗?”
空中缓和了一些的气氛仿佛再次凝滞,在座几人中除了那名模样漂亮心思却略为单纯的少女外,几乎都听出了纳兰若城隐于言下的含义,那话表面上听起来像是祝福,但实际上比诅咒也好不到哪去!只是不知,这潇世子两人是如何得罪的他了。
而正面承受纳兰若城这潜在挑衅的潇夙歌则是顿了片刻儿才缓缓地看过去,本就深如寒潭碎星的眼睛在此时像极了玉祈,无一丝温度只充斥着彻骨的冰冷。
因为万俟漓悠脑袋搁在她的左肩上,那覆着墨密发丝的后脑勺几乎挡住了她大半张面孔,使得纳兰若城只能看到那双冷得尖锐却也熟悉得令他心惊的眼睛,而他原想出口的话语也被它冻在了喉间。
神情有些怔忪地盯着它,纳兰若城脑中一瞬间似掠过无数画面,然而可悲的是他一张也抓不住,只能默默承受着画面消失后紧接而来的剧烈疼痛。
发觉他面色突然苍白下去,潇夙歌眉心莫名地微跳了几下,眸光晃了晃,最终还是淡漠地移开了视线。
澹台梓洛没有错过他的异样,面上担忧的神色一闪而过。即使双方未有过多交集,但不提对方紫极来使的身份,就凭他们曾是同门的关系,她也不能看着对方在自己眼前有个什么问题。
于是她问道:“镜王可是身体有恙?是否需要就医?”
纳兰若城闭上双眼缓息了一阵儿才温声道:“让大皇女担心了,不过这是老毛病,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倒是无甚大碍。”
“是这样啊……”澹台梓洛了然地点了点头,“总之若有梓洛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提出。”
疼痛渐渐散去,脑中恢复一片清明,纳兰若城放松了微皱的眉宇,对着她雅然笑道:“好,那若城便在此谢过大皇女了。”
摆了摆手,澹台梓洛扫了眼厅内在座几人,面容有些端肃地问道:“不知几位可否为梓洛解惑南院之事了呢?”
此言一出,众人视线不由纷纷投到了那三位当事人身上,只是不知是何原因,那三位竟是沉默地对视了起来,彷如用目光再次进行了一场激烈的交锋。
万俟漓悠看了一会儿便转过头来接着装死,潇夙歌拧了拧他的耳朵,低声问道:“为什么要打架?”
“讨厌他们。”自卫似的捂住双耳,万俟漓悠回答得相当干脆也相当简单,不过在他的世界中,本就没有什么复杂的原因。
听着这意料之中的答案,潇夙歌手下一顿,半晌也只能无言以对地扶了扶额。
面沉如水的黑衣少年眸光静寂幽然地直视着纳兰若城,那看似无波的外在下似乎潜伏着一种深之入髓的厌恨。
纳兰若城淡淡地回望着他,不是没察觉到对方的敌意,他只是有些困惑,这敌意是到底是从何而来?
手指轻轻敲击着腿侧,他思索着之前的一切,越发觉得此少年身上有许多问题。初见时对方瞬间变的凌厉的眼瞳,还有那明显出自天阑派的剑招,更甚是那有几分熟悉的面貌……
这些,都表明着自己过去一定是认识对方的,倘若对方是天阑弟子,那么问题的根源一定出在天阑,可是他却并不记得自己出师前有得罪过谁……
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看来他真的有必要彻查下自己的过去了,毕竟,他脑中的记忆已经不能够完全地判定为真了。
四下无人出声,澹台梓洛的面色渐渐发黑,不懂为什么让他们解释一下就那么难!
“咳咳……”压抑的轻咳声蓦然响起,众人下意识抬眼看向厅内唯一的声源。
沐修揉着鼻子似乎颇为不好意思,“那个……能容小人说句话吗?”他虽是低下恳问的语气,但一双明朗眸子中却无丝毫怯意,反倒悠然得很。
之前调笑过万俟漓悠便不再言语的漂亮少女好奇地盯着他,瞳光晶亮得仿佛见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澹台梓洛知道他一直跟着潇夙歌,便也还算和煦地颔了颔首。
“其实小人才是从头到尾的见证者,不如让小人给你们解释如何?”沐修站出一步,见大家并无反对的意见便精简地描述了一遍打斗的全程,比之前说给潇夙歌的详细了不少。
澹台梓洛瞥向当事三人,见他们默认的态度便知沐修所言为实。这事说简单了不过是万俟漓悠无意间炸毁院子的原因,但若论后来的打斗,那恐怕多半还是他们的私人问题。
这趟各国派来皇使本就是为了观礼自己的登基大典,再过几天便是那个重要的日子,她可一点都不希望这几个桀骜任性的天之骄子搞出更大的麻烦。
夕阳垂落,暗黄的光晕自西窗打下一片金芒,为这有些冷寂的厅内添了些几丝恬静的气韵。
此时,外间有侍者来报南院已经修整如初,已可入住。
心下微叹一声,澹台梓洛站起身来意欲告辞,她本就不是闲散之人,朝中有太多的事等着她去一件件处理,更何况宫里还有梓沨那个闹祸不停的霸王,便是用旰食宵衣来形容也一点都不过,幸而平常有丞相卫冰随时帮衬着,否则她得英年早逝。
临走前她禁不住又多言了几句,只愿自己这委婉的告诫能多少起点作用。
一直不多言语的卫冰在离开时才回头对着他们友好地告别,并在澹台梓洛言论的基础上加了些恰到好处的提(wei)醒(xie)。
随着她们的离开,剩下的几人自然而然地散场而去。万俟漓悠轻快地跳下地面,随后拉着潇夙歌率先走开,沐修背着双手步伐悠哉地跟在他们身后。
纳兰若城不急不慢地起身,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后落到一旁还坐着的两人身上,微眯的眼中神色不明,在跨出门槛的一瞬才缓缓地勾起了一抹令人难以捉摸的弧度。
“阿楠,我们不走吗?”少女伸手在身旁人的眼前摇了摇,明亮的大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疑惑之色。
容颜如画的精致少年好似未闻,如他黑衣一般幽沉的双瞳一眨不眨地望着门外,脑海中停顿的是那白衫人影经过自己面前却未施舍给自己一丝一毫目光的画面。那种感觉就像自己在她面前只是一缕空气,完全不值得在意。
他将掌心贴上心口,紧紧地按着,似乎这样就能缓解那里的酸楚。
其实他也明白,倘若不是自己一开始便用那样冷淡的态度去对她,她又怎会如此,然而即便想得通,浓烈的失落感也还是止不住地从心底冒出来,其中还掺杂着些许委屈。
感受着种种脆弱的情绪再次从身体里涌出,他扯开嘴角涩然地笑了笑。
原以为自己已经能很好地控制住这些,不再被人随意揣测,却不想在见到那人时还是会尽数崩塌。
原以为自己用半年便在军中闯出自己的领域,赢得乌仪国人皆夸赞的少年将军、奇才战将的好名号已经是成长了,却不想在那人面前仍旧如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般。
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自立,可以独当一面了,却不想在遇到那人后还是会生出再也不离开她的念头。
他不禁自问,当初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擅自而别?
现在想来,那也许只是一时冲动,倘若再给他多一点的时间去思考,那么他可能便不会舍得离开了。
他一直准备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等到他彻底放开那段脏污的过去,便回去找她。只是没想到再次相见会这么突然,没有一点防备,他甚至不知该用何种表情去面对她。
少女见他久久没有反应,不由气闷地嘟起了嘴,粉嫩得像个柔白的包子,直问道:“阿楠,你与白霖国的那位潇世子是相识的吗?”她之前一直关注着他,自然知道他的目光落在谁身上最多。
闭了闭眸,南翼蓦然起身,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淡声道:“回去吧。”
少女瞅着他走在前方的背影,私下顽皮地扮了个鬼脸。想到了什么,她双眼一亮,轻喃道:“哼,不告诉我就算了,我自己去查!”随后脚步一转却是悄无声息地走向了另一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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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漓悠一边徐缓地走向自己的院子,一边侧头偷觑着身旁面色淡漠的青年,他敏锐地发现,对方好像不太高兴……或者说,是非常的不高兴。
他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却又不知原因是何,而且他也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有些嫌弃自己地锤了锤脑袋,他渐渐地放慢了步伐,与身后的沐修并肩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