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飞袖既破,剑却离花满楼只剩半寸。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叶孤城放下剑,凝视着花满楼冷冷地道:“没有人能碰到我的剑。”他侧过身去,“出剑是叶某本能,并非本意。”
花满楼道:“少女无知,小七她真的只是一时好奇,绝无它意。”
小七?少女无知?小七愣住了,好心哥哥他知道……
陆小凤在一旁看得一身冷汗,听闻此话,又见花满楼无事,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误会一场。”
小七听到说话声,这才回过神来,气咻咻地从花满楼背后挤出,一把推开陆小凤,还没待花满楼拉住,便绕到叶孤城跟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叶孤城的鼻子愤愤地骂道:“会使剑了不起吗?不过是一把破剑嘛,小气吧啦的!被人摸一下会死啊?”
“小七……”花满楼拉住了小七,对她摇了摇头。小七看向花满楼,心里不知为何却泛出一丝酸楚和委屈,“明明就是他不对,是他先拔剑刺向小七的;好心哥哥为什么要替小七挡住?万一挡不住,那你岂不是就要死掉了?小七才不要好心哥哥死。你还要向他道歉,这根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言嘛!你早就知道我是小七了对不对?”
小七又看向陆小凤,陆小凤尴尬地笑笑。小七一撅嘴,自言自语道:“还以为小七最聪明了,结果却是最大的傻瓜,想骗你们却都被你们骗了。都是坏人,都是骗子!”
花满楼刚要解释,忽然,叶孤城冷不丁地将小七背后一提,接着便飞出了枕风阁。
花满楼只感到一阵风过,还有小七的一声惨叫渐远,顿时心急如焚,“陆小凤,到底怎么回事?小七呢?”
陆小凤也急了,忙跑向倚槛,边对花满楼道:“叶孤城把小七带走了。”
什么?花满楼握紧了拳头,难道白云城主真的会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陆小凤趴在晾台眺望去,白影已变成一个白点,他一拍阑干道:“快追,叶孤城带着小七向东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带我飞
天幕深蓝,弦月悄悄地躲在细柳后,像是天空的微笑。火树银花在御街的星空中绽放,又被吹落,如雨如丝。
“冰糖葫芦五加皮!把这个大叔送到树林里去喂狗熊!”小七在半空中一通鬼哭狼嚎,脚蹬抓挠。“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落难神仙不如狗,她今天总算是知道了。堂堂一个天庭七公主,竟然沦落到被一个凡人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拎起来就飞。
眼泪鼻涕横流的小七咧嘴哽咽道:“你这个坏大叔!小七要回家……”
哪知任凭她嘴里嚷嚷也好,拳打脚踢也好,抓着她的那人却丝毫不肯放她下来。
“你害怕?”
“小七才不会害怕飞!”
烟火一个一个窜上天空,发出“咻”地一声,随后又在空中“砰”地绽放、四下散开,最后不见,映红了半面御街。街市灯如昼,两边一排排的楼阁上皆悬着各色花灯。这是御街的特色,别的地方只有中秋十五、上元节才会有花灯市。而御街的人们却认为,月圆是相聚的时节,月缺更应该点灯相庆,以示月缺人圆满。只要人在身边,每天都是上元。
飞檐翘角,一盏盏精致的花灯在风中轻轻晃动着。有玲珑的鱼灯、长着长胡须的龙灯、芙蓉牡丹、十二生肖、胖娃娃抱元宝……小七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竟然还有寿星寿桃灯、八仙过海灯……
“哈哈哈~”自己从来都不知道人间有这么多好玩儿、好看的东西,比天庭不知道要有趣多少辈。小七破涕为笑,右手一抹鼻涕,在旁边的白袖上蹭了蹭。叶孤城略微皱了皱眉。
忽然,小七眼前一亮,“那棵树上挂着的红带带是什么?为什么有那么多?树不会累吗?”
“祈愿。”
“哎哎~”小七想要捞起一根,无奈飞得太快,根本来不及。“哎呀!你飞得一点都不好!”小七尽管已是“落难”没了仙法的神仙,却仍是不忘自己做为一名仙子的“骄傲”。这些凡人所谓的“轻功”,在她的眼里,就是很烂的飞行法术。
小七好奇地拗过头去,目光绕过叶孤城的肩膀,回头边看边嘀咕着:“她们都向谁祈愿啊?”
“月老。”
小七恍然大悟,嘻嘻笑道:“月老我知道,专门给人牵红线。牵在一起的人就永远不会分离了,不过我却更愿意自己给自己系!”
自己给自己系?叶孤城一怔。
承佑三年,云梦国都,上元
街市如白昼,一盏盏花灯就像星罗棋布的璀璨明珠。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和心上人见上一面的姑娘小伙子们,纷纷走上街头,买花灯,猜灯谜,戴傩面具。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欣的神色。
茶楼那唱南戏昆曲的小旦,清扬婉转的腔调仿佛还萦绕在耳旁:“良人初相见,情深何须言?你非我良人,怎知我情深?”茫茫人海中,一个身穿玄色弹墨暗福纹长袍、身披月白色狐裘斗篷的少年,怅然若失地从一家茶楼急急地走了出来。
小艾呢?她去了哪里?
上元节的灯照得街市再如白昼,也照不进他的心底。他逆着风,心急地走着。
“云城!”一个清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本能性地抬眼看去:一张盈盈的笑脸,微嗔着,似乎是在打量着他。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柔美。
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一支紫水晶的珠钗斜插入鬓,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似清灵透彻的冰雪……似谪仙般风姿卓越倾国倾城,落凡尘沾染了丝丝尘缘。冠上的白绒毛在晚风中微微颤抖着。使得她看上去愈发地像一只从月宫里私自下凡的玉兔。
少年却沉着脸,故意背过身去,向前走着。
“云城!”女子拉住少年的衣袖,娇嗔道,“不要生气嘛。”少年回过头来,还未开口,她却已如变戏法般掏出了一条红缎带,笑意盈盈地对他道:“你看,上次你对我说,系红绳祈福是你们这里的习俗。听说每个人的红线都是月老在牵,可我总觉得月老是一个老糊涂。所以我的红线,我要自己系!云城在这一头,我在这一头,我把它打一个结,这样顾云城和玉小艾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
“哈!这只花灯最好看!”小七的笑声将他从恍若隔世的旧梦中拽回了现实。早已没有了云梦国,也没有了顾云城,现在留下来的只是叶孤城和一座孤零零的白云城……
不知什么时候,小七的手里竟多了一盏秸秆做的小灯,那小灯巧夺天工,用成千上百条秸秆搭成了一个小屋子状。
叶孤城一个飞身提着小七上了屋顶。
“哪儿来的?”叶孤城冷冷地问道。
小七嘴一撇,向底下张望了望,“喏!就那家,我抢的。”
“你不怕高?”
小七一昂头,“我是天也不怕、地也不怕!”
叶孤城又将其一拎,飞下了楼阁,稳稳地落在了陆小凤和花满楼面前。
陆小凤惊叫着忙一拉花满楼,“是小七!”
小七笑嘻嘻地蹦到花满楼跟前,想要把花灯炫耀给他,“好心哥哥,我得了一个很好玩的……”
“小七!你真的没事?”花满楼直觉得自己紧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为什么她总是状况不断?就好像是专为出状况而生的。从那天清晨她的从天而降,落在了自己的小楼里,她就像是闯入自己生命中的一个谜。让他觉得这个女孩子,就是上天派来的,如一缕明媚的暖阳,照进了他没有光明的平淡生活中。在她被叶孤城“抓”走的那一刻,自己竟是这样的担心。
小七愣愣地站着那里,呆呆地提着花灯,任由这个温暖的怀抱抱住自己,自己却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手该往哪里放。为什么自己的心又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是因为被那个帅帅的、白衣坏大叔吓着了吗?一定是!
忽然,一声“轰隆”地巨响。花满楼猛地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怀抱,自己在做什么?怎么可以……
“我……我只是……太担心……小七了。我……对不起……”
小七也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啊?哦。”
一旁的陆小凤忙揉了揉眼睛,这是怎么了?自己没有看错?
又一声“轰隆”的巨响,路上的行人纷纷奇怪地说道:“怎么打雷了?”
“是啊,是春雷吧?”
小七抬头望了望天空。
花满楼这才想起始末,忙走到叶孤城的跟前,对叶孤城神色凝重地道:“叶城主,我的朋友年幼、心思单纯,她只是太顽皮了,真的不是有意得罪城主。还请城主海涵。”
陆小凤却哑然,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花满楼你不必担心,我们都担心错了,我猜叶城主抓小七飞走,并不是要惩罚小七。而是带小七玩儿了一圈,小七的手里有一个花灯呢。”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想叶孤城应该只是觉得自己刚刚一剑差点刺死花满楼、又吓坏了小七,所以带小七飞了一圈,其实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道歉。他只是不会说出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