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音一来,便扑到了靖榕怀里,也没多想靖榕受的住受不住。
好在此时靖榕身体大好,所以也未受什么伤,倒是把站在一旁的千缕吓出一身冷汗。
“翎妃娘娘且当心一些,贵人身体才是刚好,切莫又伤到了。”她站在靖榕床边这样说着,此时文音似又长大了一些,脸也更圆了一些,算不上丰盈,却更加的可爱了。
她本来就眼圆脸圆,此时嘟着嘴,倒是更想让人捏上一把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下去吧,我知道轻重的……”文音开口脆生生的,仿佛莺啼一般,她想将千缕打发,而靖榕亦向千缕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退下。
“靖榕、靖榕。我好想你……”文音本想再扑到靖榕怀里的,可靖榕此时脸色发白,想来身体未好,便忍住了,“你此时的手,怎么还怎么冷?”
“我恶病未好,自然是身体不适。我与帝君得的是一样的病,比之帝君,我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说到帝君,文音心下黯然,本来那神采飞扬的小脸上,顿时没了光彩。
“帝君他……我曾去见过几次……靖榕刚刚中毒的时候,帝君还能和我说笑两声……可现在,他却连嘴都张不开了……”想到帝君此时境况,文音那如墨的眼上,蒙上了一层水雾,“他像个木偶一样躺在那里……除了睁眼闭眼,却什么都做不了。如今连粥饭也吃不下去了,嘴里还被人插了根管子……”
帝君竟是如此惨状……
想来靖榕被关软禁了大半年,自然是没有去面圣的机会,倒是文音得陛下垂怜,去面见了几次,倒是显得比那三妃更得帝君宠爱。
“那欧阳仁怎么说?”靖榕又问,某非这欧阳仁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文音摇摇头,略带哭腔说道:“那个欧阳院正说了一大堆套话、客话,却没说出一句治病救人的话,最后还说帝君吉人天相……”
这样说来,便是想不出什么办法了。
自古帝王病死,这太医院院正,是难逃株连下场,除非帝君特赦,或是出现其他意外,所以这太医哪怕真的想不出一点办法,为保自己活命,也必然会绞尽脑汁,尽一切力量去尝试。
可这欧阳仁却是什么也不做,只叫帝君——等死……
“皇后未责怪欧阳仁吗?”靖榕又问。
文音摇摇头。
想来那欧阳仁势力在朝中根深蒂固,他虽只是太医,并无实权,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为保后面势力不被牵出,而引起超纲大动,皇后也确实有可能为了保全江山社稷,而不去动欧阳仁。
“那日,我去见帝君的时候,皇后也在……我看到,皇后哭了,哭的脸上全是泪水……一点威仪也没有……那么狼狈……狼狈的都不像一国的皇后……”文音想到那时场景,帝君躺在床上,全身僵冷,面老如叟,头发花白,而脸上,满是皱纹——此时帝君仿佛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一般,而皇后,却是锦衣华服、面如牡丹。一个躺着,一个坐在床侧。一个不发一语,一个只低声哭泣。
文音犹记得那时皇后表情——悲不自胜,如杜鹃啼血。
“我去见帝君的时候,还在想靖榕要是变成了帝君那个样子,该怎么办……”文音眼里泪水快流下之时,文音急急把眼泪擦掉,给了靖榕一个大大的笑脸。
靖榕看着文音,虽是鼻子酸涩,却也回给她一个微笑。
“我不怕的……哪怕靖榕真的变成那个样子,我也不怕的……”文音突然这么说着,“哪怕靖榕变老、变丑、又全身冻成了冰,可靖榕终归是靖榕……我怎么会怕呢……”
她这样信誓旦旦,毫不掺假,倒让靖榕不敢去看她眼睛。
这一点动作,文音自然不曾在意。
此时她依旧沉浸在与靖榕相见的欣喜之中,大半年未见,如何不曾想念。
“我与哥哥,见过了……”文音握着靖榕的手,缓缓说着,她本是高兴,可却不知道为何却提起了自己的哥哥。文扬其人,靖榕几日之前还见过。
“怎么?”
“哥哥他,似乎不认识我了……”文音那小小的脸上,满是悲伤,“我叫他哥哥,他也不回应,看了我许久,才叫了我一声‘娘娘’。我是他的妹妹啊,哪怕我成了妃子,成了娘娘,我终究……终究也是他的妹妹啊……”
文音的声音里,带着一些颤音,带着一些委屈,她紧紧地抓住了靖榕的手掌,直到一滴灼热的液体终于滴在了靖榕的手心里。
靖榕仿佛被烫到了一样,掌心颤了一颤——好在文音并未发现。
“文扬,想来是有苦衷的吧。”文音猛地抬头,却看到靖榕脸上挂着暖暖的笑,“他必然是有苦衷,才不认你的——这世上,哪有能因身份而阻隔掉的血脉亲情呢?”
靖榕问着,而文音,则重重地点着头。
临到春天只有了一个尾巴,而夏天也终于快到了的时候,靖榕,终于是好透了。
————————我是黑夜的分割线————————
夜深之时,紫禁之巅。一个黑衣人踏月而行。
今夜无风有月多云,月光零星洒在地面上,是有是无,而那黑衣人,着踩在月光招不到的地方,急速前进着。
在某一个简朴的宫殿顶上停下来之后,那黑衣人无声落地。
这宫殿周围并无多少侍卫,半分也看不出是帝君所在——去病宫。
那去病宫还如过去一般,外面门口守着两个侍卫,而大殿之中除却白纱之外,空无一物,唯有地下一个八卦大阵,顶上只有一支蜡烛,明明灭灭地散发着昏黄而不明亮的光,靖榕很快便来到了帝君榻前,却发现,那本应跟在帝君床侧的那侍人,却不在了。
帝君榻前依旧摆放这一个大火盆,而那火盆里的炭火,烧的极旺。脚下踩的黑曜石依旧散发着无尽的寒气——只是帝君身下所躺的地方,已经不再是用黑曜石所做成的床榻了——雪虫已然是侵入了五脏六腑,便是再躺在黑曜石上,也是回天乏术。
听到有人来了,帝君本来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
他虽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可反而耳朵越发灵敏,眼睛越发犀利——想来是身体的回光返照,都回到了这两个部位上吧。
“是你……”帝君心想,“真没想到是你……原以为你是决不能来的。”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无人回答,只余炭火熊熊燃烧。
猛地,炭火中突然出现了一丝木炭裂开的轻微“噼啪”声,也就在那时,黑衣人手中匕首的白光,倒映在帝君脸上……
手起刀落,无一丝迟疑!
第93章 脚
帝君喉头发出一声轻微而短暂的“咕噜”声——是因为疼痛。
一丝浓稠而暗红的血液,从帝君手腕里流了出来,那黑衣人以琉璃器皿将帝君血液接住,密封封好,放进怀里,再拿出药粉,洒在帝君伤口上,三息过后,血液凝结,五息过后,伤口结痂,七息过后,血痂掉落。这新被割开伤口,竟是在七息之后,仿若从未被伤过一般,以肉眼可见速度回复。
那黑衣人站在帝君床侧,也不知为何,竟似微微出神,片刻之后,她伸出手,碰了一碰帝君手背——触手如冰般寒冷,她仿佛触电一般,把手收了回来。
而外面,却亦传来了亦步亦趋的脚步声。
——却是另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身形较前一个更高大一些,且手中那的乃是一柄短剑,虽是身着黑衣,却并不直奔帝君床侧,只是左右看着,分明帝君就在前面,可他却仿佛视而不见。
当来到帝君榻前时,那黑衣人只是歪了歪头,端视了一下帝君后,便知说出了两个字:“好丑……”
此时帝君形容消瘦,白发苍苍,脸上满是皱纹,端是看不出一丝英武模样,倒像是个久病将死的老人。故这黑衣人如此评价帝君倒也不差,只是这世上,又有何人,敢以这两个字来形容帝君呢?若是真的敢说出,那便只有两个字的评价了——找死。
……
那声音,听在躲在床底下的另一位黑衣人耳中,却是格外的耳熟。
“我的美人儿说,要我不杀你,可我的父皇却说,要我杀你,我的美人儿让我快点离开皇宫,而我的父皇却要我留在宫中,带你的项上人头回去。”那黑衣人竟不动手,只是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句话。
“你要动手便动手,说这么多废话有个什么意思。”帝君心想。
那黑衣人说了这句话后,却是坐在帝君榻前,托着腮,看着眼前苍老的男人:“真是丑,亏的我们胡国的女人还把你当成梦中情人,他们要是想到那故事里的男人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恐怕会悔的肠子都青了吧。”
“你们胡国的女人,便是这么看中男人的脸,男人的心胸可比脸重要多了。”帝君又想。
“我的美人儿伤了我,所以我不想听她的话,可我,却又不想让她伤心。”这样一说,黑衣人那湖蓝眸子暗淡下来,却又从袖子里拿出一枚铜钱来,铜钱是最普通的铜钱,外圆内方,除了老旧一些,无一丝特别,“待会儿我将这铜钱抛出,若是字,我就杀了你,带你的人头去面见父皇,若是花,我就放了你,听我美人儿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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