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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钩 (苏眠说)


  他将她的手拿出来,钳制在枕头两侧,自上而下,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目光深如漩涡。她拼命挣扎,肩背的伤口裂开了,她还未坠落到那漩涡之底,就被剧痛席卷着惊叫了一声,整个身子都痛得弓了起来。
  便万箭穿心,水流千尺,都不及此刻撕裂的痛,痛入心扉。
  她的浑身都在发抖。
  他全身一震,而后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一双痛苦的眼。
  是,他幼稚、他天真、他无理取闹,可是他的痛苦,难道就不是痛苦了吗?他的爱情,难道就不是爱情了吗?
  可这一刻……这一刻,真是,好难受啊。
  身体的痛麻痹了全身,将心腔缠得窒息。他喘不上气来,只有疼痛,没有快感,在这深夜里,她的眼神避开了他,那么伤悲。
  原来若她不愿意时,欢爱也会如同一场酷刑。
  这样的欢爱,与强-暴有何差别?
  他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
  他以为……他以为这样能让她记起过去的好来,却发现这和过去根本不一样。他应该先爱抚,先温存,先像一对最完满的恋人一般让她身心都舒惬了——虽然他们的确仅仅只有床笫间的关系。
  他僵硬着身子,慢慢地、讨好地吻她的肌肤。从心口到锁骨,再到肩头——那两道箭伤,猝不及防地闯入了眼。
  她救了他的命,而他竟这样对她。
  只为了证明自己那一份疼痛的心意。
  一刹那间他煞白了脸,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抽回自己,整个人,颓唐地跌坐在床角。
  他只觉自己卑劣到不堪。
  殷染脸色惨白,呼吸困难,只一下下地抽着气,许久,才将身体屈辱地蜷曲起来,道:“闹够了没有?”
  这不是她第一回这样问他了。
  这一回,她嗓音沙哑,每一个字吐出,都仿佛牵动了全身的疼痛。他瑟缩在床角,真如一个闯了祸的孩子,眼神不敢与她对视,连说句话都不敢,只是无助地发着呆。
  她躺了很久、很久,她不能相信他会这样对自己,可她又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绝望,那样深,深得让她一瞬间就忘记了自己的痛苦。
  他毕竟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对待自己想要的物事,先哄,再抢,再逼迫,再耍赖。却忘了他所面对的有时候不一定是一件物事,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是,谁叫她认了呢?
  既然认了他给自己带来的欢喜,就也要认了他给自己带来的悲哀。
  她躺着想了很久,她觉得,一定要跟他解释清楚。自己原本的意思,不能叫他就这样误会了。于是她就着侧躺的姿势,慢慢挪到了他的脚边,轻轻抱住了他的腿,身子缓缓上移,脸贴在了他的胸膛。
  仿佛有些不能置信,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惊喜,他紧紧拥住了她,咬紧了牙,不言语,只是手掌滚烫,拂过她干燥的脸颊时极尽了温柔。
  赎罪一般的温柔。
  “你怎么就听不懂我的话呢,五郎?”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岂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女子,又岂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子?”她抬起身来,将片刻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五郎,我的意思是,你已然毁了我了——我已然……”她终究顿住了,因他的沉默,她感到窘迫了。
  他的眼睫微微发颤。
  她叹口气道:“你方才说以身相许,还作数么?我想想啊,良宅半顷,封地五县,官爵三品……”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结实的胸膛上。
  “还有这些,”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这些,这些……都是你的。你但凡要,就都给你,好不好?”
  她微挑眉,看着他如个摇尾巴的小狼一样热切地看着自己,半晌,转过头去。
  他又立刻凑了过来,不敢抱她,只跪坐她身边哀哀地凝着她,“我再不会这样了……我方才真是气急了……”
  竟至于做了这样过分的事!
  “你骂我一声儿吧,打我也好。”他苦着脸道,“我就是浑,阿染,摊上我,你也真够亏的……”
  “我打你骂你,还不是自找罪受。”殷染不自然地打断了他的话。
  好像听到了天籁纶音,又还不敢置信,段云琅睁大眼道:“你说什么?”
  殷染再不言声,耳根处潜上了细密的红晕。
  她能相信他吗?
  她就算不相信……也晚了吧?
  段云琅仔细地盯着她的一丝一毫表情变幻,却苦于光线太暗,只能瞧见一个隐约的清艳的轮廓,那薄凉的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他心里愈发没底,声音压得极低极委屈:“你……你还疼不疼?我给你揉揉……”
  她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昨天更新的时候太急,54章漏了一千多字(我想拍死自己),昨天下午两点之前看文的童鞋建议再去看一眼……
  这是不是算自杀性防盗了(我还是拍死自己吧)
  这章之后,可以预见地,就是大规模撒糖了……反正光棍节已经过去了,单身汪是不受保护的(慈爱脸)

  ☆、第57章

  第57章——珍重(二)
  方才的剧痛还盘桓于记忆,殷染说什么也不肯再来了。段云琅撒泼耍赖地缠了她许久,直把自己搅得□□燎心了,她仍是八风不动,直让他懊恼得抓墙:“你都不稀得我了是不是?想必是忠武军那边风霜太盛,害我变丑了……”
  殷染仍是侧躺着,被他逗得一笑,“我却听闻你在河南府横行霸道,将忠武节度使呛得不轻呢。”
  段云琅本就有意引上这个话题,忙道:“那都是小事小事,阿染啊,”他又躺下来八爪鱼一般抱住了她,“我走了半年,你莫非一点也不想我?”
  殷染不答话,目光逡巡于他的脸庞。其实哪里变丑了呢,只是在以往的俊秀之外,更多了一分天潢贵胄的英气。白皙的肌肤,深邃的眼,和……“这是什么?”她伸手轻轻挠了一下他的下巴,那里有一道几不可见的褐色的痂。
  他顺理成章地“咝”了一声,表示很疼。
  她将信将疑,“这么细的伤口,都结痂了,还疼?”
  “怎么不疼,”他哭丧着脸道,“都破相了,都害你没胃口了……”
  殷染脸色拉了下来。
  段云琅立刻换了一副讨好的嘴脸,“哎呀其实早不疼啦,这当初那几个观军容使不是想给我使绊子么,我的马半道上摔了一跤,然后就遇上……然后我就摔成这样啦。”
  他欲言又止的部分她实已听闻了,说是陈留王酒醉行夜路,谁知草丛里牵了绊马索,而后又有刺客攻袭——那一回,他倒是全身而退了。
  其实自己若不在他身边时,他确实是能安稳度日的吧。
  她叹口气,道:“这回太液池上的刺客,你看是谁做的?”
  段云琅的目光立刻冷了下去,“这宫中谁最想我死,便是谁做的。”
  殷染侧首看他,少年的侧容在午后的辰光里愈显得柔韧而白皙,一双眼幽黑探不见底,她想了想,道:“他们大约没想到……我会替你挡了。”
  段云琅心头一凛,端详地看着她,“不错,这是个很重要的线索。他们……不知道我们……的事情。”
  这话说出来,总有几分别扭。殷染又脸红了,嘴上却仍是很正经:“我只怕与忠武军那边有关。看高仲甫那个样子,他只是想顺水推舟,害你性命;若说高仲甫自己安排下刺客,那他也太蠢了点。”
  “他不是想害我性命。”段云琅神色微凝,“他是想害你。”
  殷染沉默了。
  “高仲甫……他认识你么,阿染?”他握住了她冰冷的手,一同埋进被子里,仔细地温热着。
  殷染摇了摇头,过片刻,又摇了摇头。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她纤秀的眉毛皱了起来,眸子里波光点点,话音微涩:“我……我不知道。”
  段云琅也不追问,他也有他的烦恼:“我起初的想法,是将藩镇与阉竖间挑拨起来,朝廷便可坐收渔利;若这回刺客不是高仲甫派的……若是藩镇一党的人,那岂非藩镇与阉竖反而合流了?”如此一想,他顿觉头痛不堪,“我好不容易才解决了忠武军,你知道的,地方上那些节度使恨透了监军的宦官,我也就利用这一点折了两边的威风……没想到两边不讨好了。”
  殷染沉默片刻,轻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段云琅睁开眼看着她。
  “藩镇跋扈,阉党擅权,本非一朝一夕之事。”殷染安安静静地道,“我的五郎要成为一代帝王,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啊。”
  段云琅全身一震,被她点破了野心,他转觉不敢置信,“阿染……”
  “只是,五郎,”她拉着他的手碰了碰自己的脸,“我只怕你危险。”
  他轻轻抚摩着她苍白的肌肤,放任自己在她这沉默的温柔里沉沦。
  他从河南府回来之后,所有人,都在祝贺他旗开得胜,猜忌他功高震主,防备他阴谋暗算,巴结他节节高升……便刘嗣贞、刘垂文,也没有来关怀过,他所做的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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