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染的目光微微一动,这才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那陈留王如何了?”
***
钟北里告诉她,陈留王毫发无损,只是呛了点水。倒是她自己,一开始就为陈留王挡了一刀,而后高公公下令放箭,她肩上又被扎了两箭……
钟北里不能理解:“你为何要救陈留王殿下?”
殷染一边啃着汤饼,话音淡淡的:“当时未及熟虑,立时反应出来罢了。其实若待思量过了,我才不会救他的。”
钟北里不说话了。片刻后,殷染吃完了,擦了擦嘴,道:“那几个刺客,可查出什么?”
钟北里道:“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信物,而且都被高公公乱箭射杀了……”
“唔,”殷染满不在意地截断了他的话,“那你为什么救我?”
钟北里感到很不自在。
从这个女人醒来到现在,她一直操控着话题方向。她问什么,他就必得回答;他说不过三句话,便要被她打断。一个冷淡、警醒、毫不在乎他人想法的女人。一个变幻不定、让人猜不透她的想法的女人。
对方久未答话,殷染也不由得抬起头来,审视他的脸。在小窗透入的极微弱的光线下,男人的侧脸是刀削般的深峻,但也隐然露出疲惫的风霜。
鹊儿倒着实是有眼光的。
“我是平康里出身的人。”终于,他开口了,“你的母亲,当年曾救我一命。”
一个奄奄一息的小乞丐,倒在了平康里一家妓坊的后门前。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走出来,给他送去了一碗饭。他后来再去寻她,她却已经不在了,听闻,她嫁入了殷状元家。
三句话就能说完一个故事。
而钟北里也的确,只用三句话就说完了它。
殷染侧首,看见男人微微低了头,声音因回忆而染上了些微不可知的迷离颜色,竟赋予了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一份不可多得的魅力。她撇了撇嘴,男人记忆中的母亲与她所知的实在相差悬远,不过毕竟男人被母亲救起时尚只是个孩子,自己现在还要靠他带吃的呢,还是不要打破他的幼年幻想了吧。
“那么,”她扯了扯嘴角,换上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我可以叫你阿兄了?阿兄,谢谢你救了我。”
她这一笑,钟北里立时更显局促,“不……不必reads;重生修真食为天。若不是陈留王当机立断带着你落水,只怕你……性命不保。”
殷染闻言不语,仍是盈盈地笑着。她何尝不知段五的盘算?若在船上,死的是她一个;若在水下,死的是他们一双。不就是比狠么,谁怕谁来?
“可是你的伤口沾了水,当时就没处理好。”钟北里又道,“你多躺几日,圣人准你休息半月再去做活。”
做活?
也对,掖庭里的宫人都要罚贱役。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她又发笑了。
钟北里怔怔地看着她笑。
“阿兄,我须劳您一件事情。”她很认真地盯着他道,“劳您帮我送点钱……”她在床上衣物里翻找一番,找出了一些零星通宝,“给许贤妃。”
钟北里接过了,不解道:“这点小钱,许贤妃也看不上的吧?你这有点……”
“你就帮我这一回吧,”殷染笑吟吟地道,“就说,毕竟是亲戚,我还要劳她多多照应呢。”
***
兴庆宫中,少了一个人,仍旧一如既往地安谧而清平。
鹊儿将太皇太后用剩的午膳小心地装进食盒,向太皇太后请示过后便提着出了金明门。宫墙下行不了几步路,身后便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她转过身,段云琅双手负后,优哉游哉地踱了过来,数日前那副挠心剜肺的癫狂情状是再也见不出了。
他走到鹊儿面前,右手一伸,道:“给我。”
鹊儿小声道:“这是太皇太后吩咐了送给阿染……”
“我知道。”段云琅眼眉微挑,“给我。”
鹊儿只得将食盒递给了他,嘱咐道:“鱼要赶紧趁热吃了,点心不能经饿,一定要吃饭,几个冷盘吃不完可以放着,我下回去收……”
她唠叨,段云琅却也听得认真,一边听还一边点头。直到鹊儿终于受不了了笑着打他一下:“快去吧!献殷勤,冷剩饭,亏你做得出。”
段云琅盯了她半晌,直将鹊儿盯得心中都发毛了,方幽幽叹口气道:“不知那个教坏七弟的人,查出来没有?”
鹊儿一怔,牙齿咬住了下唇,缓缓摇了摇头。旋而,她又问:“那几个刺客,可有线索?”
“没有。”段云琅深深看她一眼,“想也知道,我这些日子风头太盛,遭了许多人的嫌忌。只是寻常的人,哪有那个手段登上太液池的龙船?”
***
这一间斗室邻着掖庭宫的浣衣房,墙壁又薄,昼夜不息地闻见捶衣捣衣甩衣的声响,还有污水自墙缝地底渗过来。殷染一向是最懒的,她晓得这种事情无法解决,索性成日都在床上过活,躺着坐着站着跪着,偶尔下床都赤着脚踮着脚尖过去,回来再打水洗脚。
段云琅这次来时,站在门槛外,踌躇了好一阵子。
他提着衣摆又去了隔壁,许久后回来,污水停了,捣衣声停了,一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拎着笤帚点头哈腰地过来将房中积水全哗哗扫了出去。
殷染仍在床上,因伤口在左肩,所以她朝内侧躺着,不知在做些什么。
☆、第56章
第56章——女之耽兮(二)
她被他蹭得有些痒了,尤其肩背伤口,因按在床上,枕褥摩擦,痒不可言。她不耐地动了动身子,他反而恶人先告状:“别乱动,不然……我可把持不住。”
她怒笑:“陈留王,婢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半抬起身子,端详她一晌,道:“不错,救命恩人,可要小王以身相许?呐,小王有良宅半顷,封地五县,官爵三品……”
“五郎。”她忽然唤。
他一怔,而后,仿佛便有一团火,被她这一声悠悠唤醒,在他的身体里来回游窜。他有多久不曾听见这两个字了?轻轻,袅袅,如井上烟,如石下泉,女人下颌微扬,眼神如一把钩子,她知晓她能够左右于他,她知晓自己是他不可逾越的仰望的所在。
所以她才那么有恃无恐,即令去死也那么心安理得。
“五郎,”殷染绞着衣带,慢慢道,“多谢你来看我。只是这里的事情你不必管太多,你今日教训了浣衣房,待你走了,她们只会变本加厉……也罢,”她叹了口气,“这些下人间鸡毛蒜皮的事情,你横竖不会懂。”
他脱口而出:“我不懂,你教我啊。”
她稍稍抬了眼皮看他。
少年的神情有些执拗和乖张,“你那句‘对不起’,究竟什么意思?”
***
殷染望着床顶,一分分、一分分地吐出一口气来。
“你让我好生坐起来与你说话。”她淡淡道。
他收回手,她沉默地撑着身子坐在了枕边,双手抱住了曲起的双膝。他再一次看见了她轻薄衣料底下深可见骨的肩伤,但她不说,他就不问。
哪怕那创口痛得扎了他的眼,他也决计不问。
“五郎,”她轻声说,“我听闻你的宅子里,纳了几个美人。”
他眼神微动,却没有立即打断她。
“我还听闻了,你与青陵的事情。”殷染续道,“我原本想过,想得很清楚了。五郎,我……我认了,你明白么?不论我们是如何开始的……也不论我们是如何结束。我认了……我这辈子……同你……”
段云琅定定地看着她,好像全然未懂她的话。
她的目光移向别处,寡淡一笑,“你想如何,我都听你的,这样,你看好不好?可惜我未死成,不然的话,你就可以去找上十几二十个女人,你就……一辈子,都不会寂寞了。”
她的话语突然被他一手捂住。她睁大了眼,看着他的脸上写满了比她更甚的绝望,而后他的双手开始不停歇地撕扯掉她的衣衫,肌肤相贴的一刹那,他全身都滚烫得僵住。
“不准死。”他抱紧了她,埋首在她颈窝,沙哑地低吼,“你若死了,我不会放过你!”
她想提醒他这句话根本不能成立,可是,算了吧,口舌之争并无太多益处。她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孰料他竟更加激动,抬眼瞪视着她,眼中都欲滴出血来,“我没有别的女人,你怎么就不信我?!”
她一怔,许久,眼底一星星的光芒亮了起来,“你……你怎么不与我说?没有就没有……也不是什么……”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不对?”他冷冷截断她的话,“我有女人或没女人,我去了河南府或没有去,我活着或死了,对你而言,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不对?!”
她微微愕然,张口结舌地看着他的愤怒,她不明白,他怎么能理解到这个地步?她摇头,不,不是这样的……她是想说,他对她明明太重要,重要到她可以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
“啊!”他一推她的肩,那伤口撞到了床栏,迫得她立时痛呼出声。肚中还正饥饿,伤口如火如荼地发作,而身上这个蛮横的少年却还在冷酷地动作、自以为是地强迫着她……她连推开他的气力都没有,却也不肯与他对视,只能将手指放入牙关,狠狠地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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