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他困兽一般挣扎。
要死让我死,你这个傻女人!
她抱着他,仿佛完全不知他心底的痛苦,还如无数个漆黑的夜晚里一样,攀附他全身,温存他全身,他忽然恐慌地发觉自己竟是如此眷恋这个怀抱,眷恋得宁愿她不要松手,宁愿她哪怕为自己而死了也不要松手……
太久了……太久了啊。
他已经离开这个怀抱太久太久,她的芬芳,她的柔软,她的挑衅和撩拨。此时此刻他重归于此,仿佛婴孩重归母体,一切都是那么地妥帖合适,她该是他的,他该是她的……
大庭广众,青天白日,这一个拥抱,在生与死的边际上,竟显出奇特的坦然来。众目睽睽之下,他与她抱得这样紧,可是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有多么深重而痛苦的秘密……
那长风浩荡之中,一缕鲜血的腥味隐约飘入他鼻端。由零星飘忽,渐至闷天闷地,他几乎要眩晕了,却终于从那眩晕中拼命抽出了一丝神智——
他咬了牙,就着殷染的怀抱,将她一同往后拖!
“呲啦——”长靴刮过船板的刺耳声响,两人不受控制地往船外滑去!
她骇然变色,终于撑起身子看了他一眼——
无法辨别的无数种感情,那么多那么复杂那么深沉的感情,在这一刻仿佛从土里水里翻搅出来喧腾不休的渣滓,在她那双幽暗的眼睛里升起又落下,最后又全数妥善地敛藏reads;我的夺命小情人儿。
她纵容着他,即令他要拖着她一同去死,她也纵容他。
因了这一眼,他全身都在绝望中颤抖起来——
“哗啦”——
水波溅起。
两人一同落下了深不可测的滔滔池水之中!
(下)
昏暗的斗室里,只有一盏飘忽的豆灯,将少年的身影投在床帘上,像一个巨大的鬼影,把床上女子苍白的容颜都笼罩了。
他就这样站在这床边,呆呆地看着她。
他没有想到,他们阔别一季之后的重逢,竟然是这个样子。先是她为他挡了一刀两箭,他将她拖下了太液池水,后是他站在她的床前等着她醒,可她就是不醒。
你在惩罚我吗,阿染?
惩罚我的任性妄为,惩罚我的权欲熏心,惩罚我在那重逢的一刻没有走上前去轻声安慰你,反而还怀着恶意地待你,是吗?
“不……”忽然间,床上的女人苍白的唇微张,发出了一个干哑的单音,“不……”
段云琅目光微动,想往前去,腿却忽然失了力,一下子跌坐在床沿。
大约是感觉到床板一震,殷染突然咬住了牙,许久之后,才又自齿缝间迸出一个字:“走……”
段云琅闭了闭眼,忍受住腿上一阵一阵僵麻的疼痛,嘶声道:“走什么?走哪里去?你还想走?”
不知她有没有听见他这气急败坏的反问,也许她没有。可她的牙关竟开始打战:“你走!”
段云琅只觉一股火气从心底一下子窜到了喉咙口,他蓦地站起来往外走,也不管腿脚如火如荼的痛楚,便砰地推开门——
“哗啦!”
刘垂文端来的茶水,就这样溅了他一身。
“——啊呀!”刘垂文定睛一看,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地给他衣襟上拼命擦拭。他顿了顿,却拂开了刘垂文的手。
他看了一眼刘垂文放在桌上的茶,泼得还剩了半壶。
“你出去吧。”他叹口气。
***
段云琅重又坐在了吱嘎作响的床沿,一手拿着水碗,一手环住了殷染瘦弱的身子,仰头喝一口水,又慢慢给她渡入口中。
起初只是单纯喂她喝水,后来……后来不知怎的,他竟流连不肯去了。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女人的嘴唇是如此柔软,甚或含着芳香,在夏末初秋的空气里,无意识地散逸出梦幻般的回响。他从未亲过她,此刻这样的唇舌碰触,令他感到新奇,也令他感到困惑。
这就是她一直在抗拒的东西吗?
他舔了一下,抬起头,思考了片刻,然后重重地亲了下去。
无孔不入的流水,无孔不入的温柔。
☆、第55章
第55章——女之耽兮(一)
那一日,叶红烟站在乱七八糟的人群之后,目睹了殷染为段云琅挡箭的全过程。
一场游宴不欢而散,红烟与众妃嫔随着小艇上岸,终还是忍不住,回头去望大船上的圣人。
这一回圣人却没有先走,他站在船舷边,看着水淋淋的侍卫们将段云琅和殷染从水中救起,各各包扎用药呼喊来去,一团乱象。隔了沧波浩渺的距离,红烟只看见圣人身躯挺得笔直,脸上木无表情。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可谁又知晓帝王的无奈?
有人在她身后咳嗽两声,红烟转过身,见是高方进,连忙侧身往荒僻处走。
一直走到御花园里了,看看左右无人,她才低声对慢悠悠跟过来的高方进道:“高小公公有何吩咐?”
高方进道:“没有吩咐就不能找您了?”
看他一副混赖样子,红烟心头有些烦乱:“不是,高小公公每回来找我,我总是荣幸不胜的……”
高方进眯了一双细小的眼,轻轻哼笑一声,“今日那殷小娘子舍命护了陈留王,您心中是何感想?”
红烟一怔,“我……”
“只差一点点,”高方进细声道,“只差一点点,我阿耶就帮你把她除掉了reads;修仙忙农场。谁知道陈留王也是个怜香惜玉的呢……”
红烟沉默了片刻,道:“这回高公公做得太显眼,夫人那边怕不会乐意……”
“昭信君算什么啊?”高方进蓦地抬高了声音,“昭信君能定策新君吗?能掌军参政吗?能监临藩镇吗?更不要提昭信君家里那个拖累人的殷状元……叶娘子,你究竟向着谁,这你可得想清楚啊!”
红烟抬起头来,朝他微微一笑。
此时两人已走到了御花园的深处,旁边就是荒废已久的百草庭了。夏日里草木葳蕤,将沉未沉的天色将叶红烟的脸映得有些幽暗。
高方进竟晃了晃神。
“我自然得向着高公公啊。”她柔声道,“只是昭信君那边抓着我一桩把柄,委实让我犯难……不过这样的小事,于高公公自然就不在话下了吧?”
***
殷染睁开眼时,已是十日之后。
她并不知道时辰,只是睁眼所见仍旧是一片黑暗,她便要以为自己瞎了,用力眨了眨眼,才看见侧前方虚掩的门缝透出一隙微光。清醒了,才觉出身下的床硬得硌人,自己的肩背不知受了怎样的伤,与床褥相贴尤其难受,不由得渐渐蜷起了身子侧躺着。
意识慢慢回流到空无一片的脑中,她想起了自己受伤的缘由。
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呢?她苦笑。
她确实已经想清楚了,自己对段五……可是人家毕竟已能够放下前尘,乃至与青陵都……自己这样,岂不是以命相胁,死皮赖脸?这样的自己,莫说他会嫌弃,便她自己都嫌弃。
可是梦里那个声音,又是谁的?
还有……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有些迷惑。
那么笃定、蛮横、恶狠狠地,拉扯着她的生命与他同赴深渊里去……那是不是他?
身体的痛楚令人脆弱,她疲倦地想,他若是在就好了。
若是自己一睁眼便能看见他,就好了。
呆呆躺了不知多久,直到那门缝的光芒渐渐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五……”她下意识地唤,却在看清来人面孔的刹那住了口。
男子身材高大,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他走到床边,方伸手进怀里摸出了两只饼来,衬着油纸,放在殷染的枕边,“吃吧。”
殷染先是努力辨识了一下那饼,热腾腾的,男子已再度开口:“宫外买的汤饼,肉的。”
她这时候才觉出腹中饥饿,仿佛火焰往心上直窜,烧心一般地难受。伸手便欲拿那汤饼,却不知牵动了什么伤口,冷不防痛哼了一声。男子眉头一动,伸手来扶她,她将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撑着床,慢慢地坐了起来,才得以喘上一口气reads;梦回清明上河图。
“为何是你?”一出声,才发现声音干涩难听,不知是昏迷了多少日了。
钟北里站在门边,听她发问,仿佛有些局促地回答:“我救你们上岸后……圣人便让我送你到此处来。我看也没有旁的人照料你,下了值便顺道过来……”
殷染听着、听着,一颗心渐渐地往下沉。原来……又是自己在做梦了?梦里有那个人,温柔的样子,蛮横的样子,无聊的样子,快活的样子,那么鲜活生动有鼻子有眼的,怎么自己一醒来,就全没了踪影呢?
如果他给自己的温暖都是梦境,那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这是……又回到掖庭宫了?”渐渐习惯了黑暗之后,殷染环视这一间极窄小的斗室,不过容得下她所在的一张床和墙角的一张桌子,桌上一盏豆灯,此外一无他物;钟北里高大的身形在此处都须稍稍弯下腰来才能方便行走。
他点了点头,“你犯了事,虽然救下陈留王,但罚还是要罚的。”
相似小说推荐
-
从妻 完结+番外 (油灯) 起点首页大封推VIP2016-03-04完结+番外原以为戎马一生是自己的宿命,马革裹尸是自己的结局,可是嫁人?这…...
-
侯门骄妃 (兀兀) 晋江金牌推荐VIP2016-03-03完结侯府嫡女杨骄陷于王府的复仇计划之中,落得抄家族灭的下场,这一世,杨骄带着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