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美人如钩 (苏眠说)


  段云琅眉梢微挑,那神情颜粲很熟悉,意思就是“这老头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见”。颜粲走上前一步,又站住,低声道:“殿下如不爱惜自己,谁还会来爱惜殿下?”
  段云琅静了静,复笑开,“我又哪里晓得,这还没跟龙靖博开战呢,就会被自己人划一刀子?”
  颜粲没再说话。
  待军医处理好了段云琅的刀伤,千叮咛万嘱咐地离开了,段云琅百无聊赖地缩进了被子里打了个哈欠,颜粲去将窗子都关上,才走回来,面无表情地道:“朝廷那边的信已断了五日了。”
  段云琅懒懒问:“上一封是什么?”
  “羽林副使换人。”
  “区区一个羽林军,不要也罢了。”段云琅短暂地笑了一下,“好兵都在京外。”
  “还有……”颜粲顿了顿,“圣人病了。”
  这一回段云琅听罢,却许久不曾作声,只睁着眼,看着那无风而不动的床帐顶。颜粲看他脸色虽苍白了些,却到底神志清醒,方才那刀伤他也看了,虽然骇人却也不算严重,心中想着给殿下留些休息工夫,便欠着身子告退了。
  段云琅听见了关门的声音,又仿佛没有听见。
  他伸手从里衣的带子里扯出来一张纸。那是随着上一封密报一同送到的,字迹秀拔,风骨清严,他连魏碑和柳体的差别都分不清楚,可他知道这是她。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1
  她说她思念他,她的心为他而纷乱如麻。
  那柔软雪白的字纸早已被鲜血浸透,墨迹于一片血红之中挣扎出深紫的光芒。那字迹渐渐在视域中模糊散乱,又拼接回来,仿佛化作了记忆里那一片软红的衣角。段云琅朝她伸出手去,可她却走了,衣袂翩飞,不曾停留。
  他曾经让她从指缝间逃走,可以后他再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他知道。
  ***
  “殿下?”颜粲来敲门请他用晚膳,旁边两个军医提着药箱,巴巴地望着他。
  敲了半天没得回应,颜粲有些尴尬,“会不会是睡死了?”他低头摆弄一会儿门锁,却愕然发现门根本没有闩上,一推就开。
  房中的陈设分毫未动,殿下大约从未下过床,可那血腥气味却弥漫了整个房间。
  军医道声“不好”,当即抢去寝阁里,绕过屏风,就见陈留王双目紧闭,唇泛青紫,而盖在他身上的锦被已被鲜血染成深青色!
  颜粲一把掀开那锦被,撩开那被鲜血浸透的里衣衣衽,立时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在殿下的右侧肋下……竟还有一道直刺的剑伤!
  ***
  “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2
  写下这一行小字,将字纸轻轻卷起,与朝政密报放在一处。殷染正要叫刘垂文,后者却自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他的义父。
  殷染一怔,连忙起身迎接,“阿公怎的来了?天已不早了。”
  刘嗣贞眼风一瞟,便见到那封收拾待传的密报,苍老的眼皮微微拉下,叹口气道:“信报已递不进去了。”
  “……什么意思?”殷染强笑道。
  刘嗣贞沉沉地道:“叛军已到陕州城外,二十万兵马扎营定阳坡,将陕州围得水泄不通。上一封从城里出来的密报是说殿下腿伤了,是吧?昨日有人从陕州带信过来,说殿下住进了观察使的府衙,还要我们多留意钱守静。”
  殷染顿了片刻,“人呢?”
  刘嗣贞看她一眼,转过头去,“今天早晨死了。他从陕州出来,破了龙靖博的围,身上掉了三层皮。怎么能不死?”
  “陕州还有多少粮草?”
  “半个月。不过加上殿下的三千人……”
  “钱守静出什么问题了?”
  刘嗣贞没有立即答话。殷染便凝视着他,并不急躁,好像笃定他迟早会说出来。
  “……钱守静想投降,在府衙堂上设了埋伏,被殿下识破。”殷染刚想舒一口气,刘嗣贞却接了一句:“殿下被钱守静的人扎成重伤,嘱咐我们不可说出去。”
  殷染的眼神静住了。
  那就像是本来燃着两团跃动的火焰,在这一刻,却全被凝固在冰里。冰如何能凝得住火呢?于是那冰化了,一片湿漉漉的,那火的生命便在这沉默的声息里延续着。
  你不知道那火何时会重新烧起来,所以你不敢轻举妄动。
  “怎样的,”不知过了多久,殷染动了动唇,“怎样的重伤?”
  刘嗣贞有些不忍看她那眼神,转过脸去,对着堆满了书的书架,“不知道,那人没有说。”
  “没有别的话了?”
  “没有了,便是樊太医给他续命,他也说不出别的了。”
  殷染默了片刻,“这不是殿下,对不对?殿下不会让人这样递话。”
  刘嗣贞轻声道:“是颜粲。”
  “——殿下连自己说句话都不能了吗?!”殷染突然抬高了声音,那却不是无能为力的语气,而是绝不相信,那火焰重又烧了起来,殷染盯住了老宦官,好像要为了那一个答案将他整个盯穿。
  被这样一质问,刘嗣贞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那背脊忽然佝偻了下去。他垂着眉,声音沉入了夜色:“眼下……眼下什么都不知道,殷娘子。我们不能慌……钱守静本有意降敌,殿下若当真受了这样重的伤,他还不翻天了去?这事也绝不能让高仲甫他们知道,河南中原一线,都是靠着殿下的一句话在撑持……”
  所有人,所有人都在靠着他。
  可是他呢,他在那遥远而寒冷的地方,四面受敌,举目无亲,他可有人依靠?
  殷染闭了闭眼,那火焰漫灭掉,幽幽的烛火扑朔在女人清丽的脸庞,将那蝶翅般的睫毛的每一次轻微颤动都映照得清晰动人。有那么一瞬,刘嗣贞以为她会流泪。
  可是她没有。
  她低着头,一手扶住了桌角,指甲陷进了木头缝里,她并不知觉。许久,她开了口。
  “什么法子最快,阿公?”她说,“我们上回,商议过的。”
  刘嗣贞看着她,长久地沉默,只有那一声比一声粗浊的呼吸出卖了他。
  他已经老了,纵然权谋仍在,却毕竟没有胆量去想,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你说,只要小皇帝死了,太上皇主政,殿下就能回来了,对不对?”
  殷染平静地说道,眼神里的那两丛火,仿佛被抛入了无底的黑暗之渊。

  ☆、第162章

  第162章——覆车同轨
  (一)
  春天仿佛是在一瞬间苏醒的。
  先是那御沟里的水,一日一日地见涨,直到浮上了那岸边萋萋的青草间;吹过水面的风仍是冷的,却变得温柔,一路吹拂,便一路绿了过去;重重叠叠的雕梁画栋渐渐显出了缤纷的颜色,不再是那冬日里的冷沉模样,被春日偶尔露出云层的阳光一照,碎彩流金,华艳无边。
  这便是宫里的春天了。
  三月初三,上巳节,是殷染的生辰。
  她从刘嗣贞处拿了命令,作普通宫婢打扮走入大明宫来,便被这袅娜□□晃了眼。仍是那高高的宫墙,仍是那巍峨的楼阙,仍是那些繁忙来去的内侍宫娥,衣袂翩跹而神容匆忙——
  可到底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也许是那新绿底下埋着过冬的衰草,也许是重重绽放的花瓣之后是枯萎的青萼。锁断的九重宫阙在这时却给人一种虚妄的安全感,好像只要蒙上耳朵、闭上眼睛,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忘记长安城外已烽烟四起。
  龙靖博大军围困陕州城已足足二十日,虢州、潼关全线告急,周围藩镇按兵不动,连高仲甫也终于急了。
  他去枢密院问刘嗣贞:“若潼关破了,对你有何好处?”
  刘嗣贞道:“对我没有半分好处,但只要能让你痛苦,我便高兴。”
  高仲甫感到荒谬,笑得十分张狂:“我为何要痛苦?哪怕亡国了,我也不需痛苦!”
  刘嗣贞抬起眼皮看了他半晌,直到高仲甫的笑声渐渐消歇,才慢慢地道:“若是打入长安,龙靖博首要清君侧,你必死无疑;若是叛乱平定,陈留王首要清君侧,你还是必死无疑。”
  高仲甫睁大了眼睛,瞪着眼前这个与自己争斗了半辈子的老宦官。彼此的底细彼此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连一点假惺惺的客套都不需要了。高仲甫最终是干笑两声,道:“我还有神策军,你不怕我窝里反?”
  刘嗣贞摊开两手,道:“我一无所有,我怕什么呢?”
  ***
  刘嗣贞知道,他只是在高仲甫面前、也在天下人面前撑一口气。
  如果高仲甫、如果天下人,知道了陈留王在陕州城中重伤昏迷、生死未卜,他们是会提前投降,还是会分崩离析?
  他不敢想,殷染,更不敢想。
  她走过少阳院,会想起自己被困少阳院一日一夜,五郎来接她时红衣银甲,剑尖上滴着鲜血。她走过东亭,会想起大雪纷飞,他曾经抱住她,声音低沉地在她耳畔轻轻震鸣。她走过延英殿,会想起九年前那两场延英奏对,她的五郎大约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在挣扎中长大了吧?
  她曾经怨怪他成长得太慢、天真幼稚,也曾经痛苦他成长得太快、果决狠辣,可当她听闻他中了钱守静的埋伏,身上划了两刀,加上腿伤复发,以至于连一句话都传不过来……她觉得那些都不再重要了。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