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欠人银钱或人情债,但到了尤湖这里,她不知不觉就欠下了些许。
和这些相比,她宁可他心狠的利用算计她一番,如此她才半点都不会觉心不安。
可偏生,除了从前在易州,他那般做过,如今是再没有过。
一直候在外间的夜莺听到动静,轻手轻脚进来,伺候古绯穿上衣衫,又将轮椅推过来,抱她上椅道,“尤湖公子说了,姑娘的腿丝毫都不能乱动,隔几日他再来给姑娘换药,已经不用再填补血肉了,只等它长好便罢。”
古绯抿唇不语,她出了房间,瞧着院子里天渐阴,好一会才问道,“他走了?”
夜莺点头,给古绯理了理裙裾,“公子给姑娘治完腿就走了,婢子瞧公子面色白的吓人,不会出事吧,姑娘?”
古绯头靠在轮椅背上,仰望头顶灰色苍穹,声若清风地道,“不会,他大事未成,岂会有事。”
也不知这话是说给夜莺听还是抚慰她自个。
苦妈从外面回来,刚巧见着古绯。她微愣,过来回禀道,“姑娘。墨老夫人拿出那半块金库钥匙了,要古绯过去一趟,说是相商开金库的事,昨个墨家几房的爷被押进刑部大牢,今个都还没出来,墨老夫人与宫里头的人有关系,兴许是想将人捞出来。”
这些事。古绯自然能猜到,经由昨天尤湖那么一说。她还晓得墨老夫人找的人一定是兰后。
她冷笑一声,兰后那般算计她的事还没清算,她哪里会就如墨老夫人的愿,“去。跟念慈堂那边说,节气变化,我腿脚发病,身子有碍,大夫说不能出门见风,也不宜见外人,让那边先等着。”
尽管,她明白墨老夫人这般慌着将人从大牢里弄出来,绝非是心疼这几个便宜儿子和孙子。而是墨家在大京的所有铺子如今都闭门不做买卖,且还有好些贵人拿着昔日买的墨丸来退,这还不是最要人命的。
最紧要的是。之前买了血胭脂的,好些人开始出现轻微中毒的症状,这些人非富即贵,如今闹将起来,也是不死不休,非要墨家给个说法。偏生墨家这会就没个能独挡一面的。
如此,墨老夫人才急了。若再晚些,指不定就有开罪不起的贵人直接报官,倒时,才是难以收场的局面。
墨家那几房,从来没将古绯放在眼里过,如今深陷牢狱,古绯巴不得让他们在里面多呆几天。
示意夜莺推她去书房,古绯当真开始闭门不见客,整日在书房里头反复阅那几册有关西佛国的书卷,闲时又将那枚佛墨拿出来品鉴一番。
如此几天过去后,念慈堂的人来了几次,皆被夜莺挡了回去,墨老夫人不得不亲自过绯园来。
这下,古绯倒没摆架子,她将人请进厅里,不多时就苍白着一张脸,还带轻咳地过来相见。
墨老夫人还是那身灰色僧衣,花白的发整齐绾成髻,并用一巾包裹,她眼眸半阖,手间不停歇地捻着佛珠,一派清修向佛的模样。
古绯眼底划过讥诮,面上无波,“见过老夫人。”
“哼,”墨老夫人从鼻腔之中哼出冷意,口吻讽刺的回道,“当不得。”
古绯嘴角翘起,她接过夜莺送上的茶,一转茶盖,半点不留情面地奚落道,“难得老夫人这般明白。”
闻言,墨老夫人猛地睁开眸子,松弛的眼睑下是精光毕现,她鼻翼的法令纹深刻起来,带出让人胆颤的威严,“明人不说暗话,那笔失窃的银子老身就当是喂豺狼了,可墨家那笔关乎家族存亡的金子,老身是决计不会让半点。”
古绯眉梢一挑,杏眼眼梢带潋滟冷光,“老夫人说的什么话,阿绯怎的一句都听不明白。”
墨老夫人捻佛珠的动作一顿,能见她眉目之间怒意泊泊,可只一个呼吸,她就隐忍了下来,“老身不管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着糊涂,总归那半块金库钥匙,今日你是不拿也得拿,老身务必要带走。”
半块金库钥匙?
古绯心里一凛,这事她压根就没听墨长河说过,还以为这金库一直是墨长河在掌着,如今听这话,好似墨长河有半块钥匙,而还有半块则在墨老夫人身上。
“钥匙?老夫人说笑了,这等重要的东西,族长又岂会给阿绯。”她这话,说的倒是大实话。
可墨老夫人哪里会信,“你不必多言,将那串银库铜钥匙拿出来便是。”
古绯心有疑惑,可还是示意夜莺去拿。
那串铜钥匙拿来,墨老夫人一把抢过,她连再跟古绯多说句话的心思都没有,抢了铜钥匙就离开。
古绯也不拦,倒是一边的夜莺急地跳脚,“姑娘,如何是好?”
古绯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急什么,她想要给她便是,总归那银库如今连半个铜子都没有,我们还守着串钥匙干什么。”
“可……”夜莺还要说什么,可瞧着古绯那安宁的眉目与点漆眼眸,瞬间就心静了,“姑娘说的是,是婢子莽撞了。”
古绯烟波一转,问道,“去墨室,我瞧瞧你墨制的如何了,若是技艺不行,可别在外头说是我的徒弟,省的丢人。”
夜莺笑,眉眼弯弯,好生娇憨,“定不叫姑娘失望。”
“甚好,甚好。”她道。
晚上的时候,尤湖过来,古绯将白日的事简单的说了遍。
尤湖边给古绯换药,边道,“姑娘安心琢磨佛墨,如何压榨墨家那笔金子的事,姑娘交给小生就好,兰后给姑娘下绊子,小生便送一个空壳子还臭名昭著的墨家给她,看她如何堪用!”
古绯其实倒不是担心这点,她一细想,百年的墨家,落到如今的田地,让人唏嘘,若是墨长河有那一分的维护心思,也不至于让她倾覆的如此轻易。
“好了,”尤湖飞快的给古绯换好药,收敛好药箱,他起身,偏苍白的脸上略带疲容,“这几日,伤口可能会痒,姑娘切不可挠,再有半月,估摸姑娘就能试着下地试试。”
古绯敛眸瞧了瞧已经自个的腿,她唇在阴影之中动了动,小声地道了句,“谢谢……”
尤湖耳尖,哪里会听不到,他将药箱扔桌上,自己蹿到床榻,半点不客气地斜躺下来,低笑一声,“既然要谢,姑娘可留小生宿一夜。”
刚才还有的那点感激之情,瞬间消泯无踪,古绯抄起软枕,狠狠地砸在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并道,“不知羞耻,下去!”
尤湖手一伸,就将软枕抱住,他闭着眼睛,嘟囔了句,“都是夫妻了,姑娘别害羞……”
古绯抽了抽软枕,没抽动,她四下一瞧,轮椅也在很远的地方,她一个人根本下不去床,恼羞成怒地想一簪子捅死眼前的人都心了,可视线触及尤湖没血色脸沿,以及眉目掩藏不住的疲惫,不知怎的,她迟疑半瞬,就松了捏软枕的手。
尔后,她眸色幽幽地想了片刻,只得自己双手并用地爬到床尾,择一挨不到尤湖的位置,缩起手脚,蜷成小小的一团,紧着心,闭目休息。
半个时辰后,昏暗的床榻内,尤湖猛地睁开眼,凤眸晶亮,哪里还见疲态,他撑起身,见古绯可怜兮兮地被自己缩在角落,意味不明地一勾嘴角,他人一个翻转,就同样睡到了床尾去,将人困进自己的怀里,拉过锦被,松松盖上,蹭了蹭古绯柔软的发顶,才满意地睡过去。
(阿姽:周末的三更完毕,明黑色周一,真是不待见。)L
☆、248、腿愈
墨老夫人终于动用墨家那笔关乎存亡的金子。
也不知尤湖是如何安排的,那一天一大波的人冲进墨家,见值钱的物什就搬走,搬不走的也打砸毁了,当然去念慈堂那边的居多,古绯的绯园虽受到波及,可也只是翻乱了一些。
这些还不算,竟然有那等奸邪之徒,趁此机会,掳了府中婢女上下其手,气的差点没将墨老夫人昏死过去,本还有点犹豫的心思,这下彻底没了。
她开了金库,估摸身后兰后指点了番,她差人带着金子出门找了几位刑部的大臣疏通,加之,兰后的暗示下,墨家几房的爷除了不好善后的墨三公子,竟都出来了。
在刑部大牢自然是遭了罪的,几房的爷回来的时候衣衫褴褛,面色饥黄,身上还带鞭伤。
府里又是好一通的热闹,找大夫的找大夫,煎药的煎药,简直就和过年一样。
人回来了,墨老夫人也没说就此不理事,也不知她和墨家几房的人说了什么,那一笔的金子硬是被她死死抓在手里,一边还要继续疏通官场,好早点将墨三公子捞出来,一边还要找四处找关系平息翎麾校尉秦莽的失女之痛。
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个七品校尉,且又是个讲不通道理的武夫,如今还扯着嗓子说要告御状,墨家卖的血胭脂有问题是事实,也别无他法,只得不断拿金银开路。找能说的上话的人帮忙去秦家劝和,并表示墨家愿意补偿。
如今的墨家就像个满是洞的筛子,不仅漏水还透光。
好在墨家二爷还是算理事。他一回来,便先将关门的墨家第一号铺子给重新开门,其他几个依然继续关门,也不是做买卖,只放出话,之前的血胭脂,是墨家师父失误所致。不管是补偿还是退墨丸,都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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