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左清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古绯继续说,“阿绯初来大京。很多事不懂,很多人也不认识,这不就想着将自个的墨丸卖进左大人的御史府中,好有口饭吃。”
闻言。左清眉头一皱,他看着古绯半晌才冷声道,“玄朱坊若是不能赚银子了,那整个大京就没可赚银子的墨丸铺子了。”
听懂了左清话下之意的排斥,古绯并不恼,她晃这手中茶盏,其中不多的茶汤转出小小漩涡,她唇线扬起,嘴角暗影就深邃非常,“醉翁之意不在酒。左大人该比阿绯还明白这个理儿不是?”
“当然,阿绯也不是白赚左大人的银子,”说着,古绯葱白玉指一点茶水,在案几上点蘸几下道。“当今御庭,错综复杂,除大殷、南齐、云离三皇之争外,本身大殷太子之位悬而未决,五位皇子你争我夺,左大人任御史之位,监察百官。便是初元帝的第三只眼睛,想必,已经有数位皇子拉拢过大人了吧?”
左清紧紧闭着唇,一言不发。
古绯继续道,“想必左大人这般中庸作态,不仅已经同时开罪了五位皇子。便是连一些同僚也是不待见的。”
话到此处,左清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在氤氲茗烟之中十分不真切。
古绯指尖又占湿茶水,将之前的几个点连接起来,“那么左大人以为。三国暂时安稳的局面,以及大殷太子之位争夺会何时爆发?是以到时候,仇人满天的左大人头上那顶御史大夫的帽子可还戴的稳?或者左公子日后又要如何?”
说完,她抬眼看左清,那一直顺眼到案几边沿,有点滴的水顺势而下,“左大人,不留条后路么?”
眼见话都说得如此明了,左清还是一言不发,古绯心头冷笑一声,她加重发筹码,“还是,左大人忘了易州出现南齐蛮夷之事,和至今下落不明的墨家大公子墨戈弋?”
“墨家历经两百年,左大人还认为,如今的墨家是从前的墨家,有那等超然于外的气度?”
古绯眯起眼眸,不期然看见左清脸上利芒划过,显然对在古绯竟然知晓这事很是意外,“再超然,墨家如今也是在大殷的大京,若君要谁死,谁还能活过明天。”
“如此,左大人,以为墨家还能成为你的后路之一么?”
这话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让左清心里的天平倾斜,可他仍然不愿轻易就让古绯如愿,“古姑娘说了这么多,世事若不安稳了,古姑娘莫非以为也能置身事外不成?或者可以成为老夫的靠山?”
古绯摇头,当没听出左清话下的嘲讽之意,“看来左大人还是没明白阿绯的意思。”
“阿绯当然做不了左大人的靠山,反之,现在的左大人能做阿绯的靠山还不错,”古绯捻起袖子,轻笑了声,“阿绯是想问左大人,玄朱坊的一成份子钱,如若左大人愿意,那么左大人也可是玄朱坊的东家,不出三年,阿绯定将玄朱坊开遍大江南北,但凡是有琳琅阁的地儿,就有我玄朱坊。”
左清眼瞳一缩,或许现在的玄朱坊,不会让他有太多的心动,可若攀上琳琅阁,他就觉得此事可为。
众所周知,琳琅阁不是以能赚多少银子让人觉得强大,而是以它南来北往的便利,以及无孔不入的消息情报,且连海外,都是自有其势力所在。
“琳琅阁?”左清嗤笑了声,他终于露出第一个表情,“琳琅阁是琳琅阁,玄朱坊是玄朱坊,莫非古姑娘还以为琳琅阁也是你开的不成?”
古绯笑而不语,再有的事,她压根就不会跟左清明说,毕竟,底牌谁都要留一点才是。
至于左清将琳琅阁和玄朱坊放一起,会想到些什么,那就不关她任何事了。
她清楚,自己现在势微,需的借势,方能在短时间内拉拢一批人,而左清,将会是第一个。
古绯笑着指了指窗外,单手撑头,就对左清道,“左大人,瞧见外面了没?待会大人一出清渊阁,所有的人可都是会瞧见,你同玄朱坊的制墨师父一起,且这会,估摸已经有人送墨丸到御史府上了,所以其实,无论大人今日的考虑是如何,至少在大京这么多人眼里,大人与玄朱坊,已经是交情不浅了。”
她杏眼笑弯如月,嘴角扬起,下颌一抬,眸底还蹿过算计的谲光,一如计谋得逞的小狐狸。
(阿姽:从早上九点半到晚上10点,阿姽简直被boss大人蹂躏惨了,这章迟了,对不住大家。特么boss大人的脑子就是不一样,忽悠不到半点。)
☆、175、墨长河
若说大京最近哪里最热闹,估摸很多人都会说,玄朱坊外最热闹。
玄朱坊在大京仿佛一夜之间名声鹊起,抱着银子上门求着让玄朱坊制墨师父给制枚墨丸的人不再少数,每天都有那等带着大把银子却没买到墨丸的人,一出玄朱坊,在坊间彼此看不顺眼,从打嘴皮子仗到动手的都有。
一切只因玄朱坊的制墨师父——古绯!
据说,此人从易州来,且到大京短短数日,不仅攀上了顾大家的关系,还与御史大夫左清走的也颇近,有人亲眼见着两人从清渊阁出来,且第二日左清就出入玄朱坊。
而这份渊源,原是从左圣司邀约的一场画舫比斗开始。
古绯赫然是胜了墨家的嫡长女墨卿歌,那个自来都被誉为制墨的天才,不仅是胜,还是用对方最擅长制的墨家鹤顶胜的。
没过多久,古绯的一些事就被好事者言谈了出来,却是所有人都没料到,如此一夕之间横空出世的制墨师父,竟然在大京墨家待了十年,后不知原因,回了易州。
且还是双腿被废,不良于行,已有那等八卦的,猜测了无数的说法,可这些无数的背后,依然无法阻挡的,是古绯越加显露出来的高超制墨技艺,以及让人叹为观止的悟性,玄朱坊中那一份一份改善过的制墨配方,可不是说来好玩而已。
便是此刻连大京墨家的族长——墨长河亦不例外。
他两根指头间,捏着一枚墨丸,
那墨丸呈一把琵琶的形状,通体色泽黝黑,质重而不透, 是以最为合适用来泼洒绘画用,乃宿香矣。
有依稀的光线从书房外偷泄进来,穿过墨长河的指缝,让宿香越发的精致。
墨长河是个年约五十的中年男子。他身形极为颀长,颌下三髯美须,面白如玉,且眉目斯文。穿着一袭再是普通不过的蜜合色长衫,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浓浓的书卷气息,半点都不像是个一个百年世家的族长。
“宿香,宿香……”他轻轻念叨,尔后嘴角一翘,微微眯眼,轻笑出声。
“这宿香墨丸,历经上千上万次的千锤百炼,墨质才如此釉色,且能依稀看出这制墨之人所用的捶打之法里头。依稀有墨家千钧锤法的影子。”与男子隔着书案,垂手站立的是一穿宝蓝色圆领衣袍的老者,他发半斑白,脸上无甚皱纹,可眉梢有无法掩盖的喜意。特别是在看到那没宿香之时,那种喜色越发的浓。
“老奴恭喜族长,墨家终出了个不世天才,还可再兴盛至少一百年。”老者说这话时,脸上神色略为激动。
墨长河并未作他想,他轻描淡写的将宿香放下,双手五指合拢。搁在下颌,沉吟片刻道,“邱老,话还为时过早。”
说完,他想了下又道,“卿歌可是从逍遥王府回来了?唤她过来。”
“是。族长。”叫邱老的老者行礼应声,悄然退了下去,不过临走之际,他又多看了那宿香墨丸几眼。
很快,墨卿歌心有忐忑的在书房外低声道。“卿歌见过爹爹。”
墨长河指间把玩着宿香墨丸,眼眸半阖,脸上光影交错,叫人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他没应声让墨卿歌进来,也没说不让她进来。
墨卿歌就在门口保持屈膝不起的姿势,良久她身子微颤,面有发白,显然是撑不住了,不过她贝齿轻咬红唇,脸上显露出倔强的神色来。
墨长河眼底有兴味地扫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道,“进来。”
墨卿歌起身,身子略为摇晃,可她不得不提起点裙裾,踏进墨长河那她鲜少有机会进的书房。
她低着头,迈着小碎步,秉着呼吸,不敢抬眼乱看。
墨长河看着自己这个女儿缓缓走近,嘴角暗影之中就生出耐人寻味的意味深长来。
“听闻,你去逍遥王府作客了?”他轻声问道。
就这种轻柔如风的音线,让墨卿歌不自觉打了个颤,她还是不敢抬头,只得小声的回禀道,“回爹爹,是逍遥王邀女儿前去府上作客,女儿不得不从。”
闻言,墨长河脸上一丝厉色快若闪电的划过,他的目光在那枚宿香上梭巡了圈,“逍遥王府如何?”
墨卿歌摸不准墨长河的心思,只得捡无关紧要的来回答,“精致非常。”
“哦?”墨长河拉长尾音,带起意味不明,“看来,你是颇得逍遥王的喜欢了?”
哪知墨卿歌一听这话,当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抬头飞快地看了墨长河一眼,急忙道,“女儿没有,请爹爹明鉴,女儿时刻谨记墨家祖训,不得与当朝御庭有沾染,是以时刻都与逍遥王虚以为蛇,断然不会与之有半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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