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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墨者娇 (阿姽姽)


  说到这,他顿了顿,眸底有幽深的暗色,“相信姑娘也是想有朝一日能重新站起来,小生可是在等着姑娘……”
  等着你到足够的强大……
  后一句在他心头转了圈,又按捺了下去。
  古绯动作不变,她甚至都没有停顿,对尤湖的话不发一言,仿佛没听到一般。
  尤湖轻笑了声,笑声悦耳如冷泉,涓涓绕溪流磐石而过再浸润过苔藓,就带着潮气的青绿。
  在古绯午休醒来后,尤湖已经是走了,听夜莺说,走之前。到房里来看过他,只是她没清醒,就将那乌金黑曜石卧狐簪从妆奁匣子里拿出来,置她手心。以这样的方式提醒她外出之时,带上防身。
  她五指握紧,乌金黑曜石的冰冷从掌心蔓延而起,像细小的电蛇,蹿进她的胸腔之中,鼓荡出微微的麻疼。
  转着卧狐簪,古绯靠在榻上,脸上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她心知尤湖是不可信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他在某些方面极为相似。皆是只信“利”,她也能肯定,现在是她还有利用价值,当再无价值的一天,她若是碍着他了。定会被毫不留情的扫除。
  且在尤湖心里,仿佛一直潜藏着一只巨大的兽,心有所图,还非小事,他也自来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这样的人,往往最是冷漠无情。万般的人和感情,在他心里都不及他的野心来的大,为了达成所愿,甚至连自己都是可以牺牲不顾的,又何论旁人。
  所以,这也是她一直对尤湖三番四次的戏弄而无视的缘由所在。即便他对自己有所欣赏,那在他心里也没有一根头发丝的份量重。
  此人,无心寡情,若是纠缠不清,万劫不复的只会是自己。
  不管是墨卿歌还是尤湖。古绯都没放在心上,晚些时候,她书信一封回易州,要墨玉华择有天赋,身世清白,且德性尚可的,年约在十二至十六之间的制墨学徒,若是有愿意拜她为师的,便送到大京来。
  夜莺知晓这事后,她在古绯书房外犹豫半天,最后还是白鹭看不下去,一推她进门,就对古绯道,“姑娘,婢子有个不情之请。”
  夜莺拉了白鹭一下,见她一甩开手不理自己,当下叹息一声站出来道,“还是婢子亲自跟姑娘说吧。”
  古绯眉目柔和,她在梳理自己会的配方,打算择其一加以改动,为还十来天的贡墨之事做准备,“何事?”
  夜莺咬了咬唇,脸上闪过坚毅之色,“姑娘,婢子想测制墨天赋。”
  说着,她提着裙摆,低头跪了下来,白鹭也跟着跪下。
  古绯执毫笔的手一顿,她愣了好一会,见夜莺不是说笑,眉心一拢就问道,“怎的突然想起这个?”
  夜莺回道,“婢子听苦妈说姑娘在择选学徒收到门下,婢子不求日后能有多大的出息,只想为姑娘分忧解难,姑娘今个才十七年纪,不该这样整日在墨室里,旁的姑娘家,不是诗宴就是打马游乐,可姑娘,婢子就从未见您恣情开怀过。”
  古绯沉默,执毫笔的手还僵在半空,饱蘸的墨汁从笔尖滴落,在雪白的白纸上溅落出刺眼的污点,好生难看。
  “这样啊……”她低低的道,嘴角勾了勾,一敛袖放下毫笔,就对两人道,“先起来吧。”
  白鹭扶着夜莺起来,两个丫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古绯一眼。
  古绯摇摇头,这两丫头跟着她也有两年了,如今都及笄了,她也从十五到了十七,仿佛不知不觉,岁月就流逝。
  她脑子里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嘴里却道,“天赋可以测,可夜莺,你确定你要学制墨?”
  夜莺一抬头,当即就想表露自己的决定,古绯一摆手打断她,“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你想好了在回答我。”
  “制墨,不是为谁而学,如果你是这样的心思,我是不会为你测天赋的,这种态度对制墨来说,是不敬,”古绯声音浅浅的道,她其实鲜少跟身边的人吐露一些自个的心事,可这会却想多说一点,“且,每个人自有每个人的活法,对其他姑娘来说,诗词歌赋是兴致之物,打马游乐最是热闹好玩,可这些在我看来,一个太矫情一个太吵,皆不得我喜,而对外人来说,制墨是件枯燥繁琐,还会弄脏春风十指的苦差事,可在我眼里,制墨才是天底下最得我心的。”
  夜莺露出思量的神色,白鹭是个不喜用脑的直性子,对古绯的这些话,她听过便算,压根不会记心上。
  古绯露出笑意,眉目之间安宁一片,“去吧,给我端盏参茶进来。”
  夜莺和白鹭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古绯瞧着两人出去了,眼底才浮起暖色。她难以信任任何人,这不是旁人的问题,纯粹是她个人性子作祟,可对夜莺和白鹭。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她也是花了心思,让自己试着去信任,这对一个习惯凡事皆算计一番才后动的人来说,本身就是件很困难的事。
  只因,信任了,那边不能是带算计的。
  第二日,古绯去了玄朱坊一趟,将这几日制的墨丸交到梓鸢手里,罕见的。左清居然也在坊里。
  她心里估摸着左清是特意在等她,可左清看到她后,只端着茶盏喝了口茶,指尖一蘸茶水在案几上划拉了几下,就起身离去。未开口说半句话。
  梓鸢探身进去看了看,想了会也没懂左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古绯笑笑,她转着轮椅到左清坐的位置,将茶盏移开,只一眼,脸上就露出恍然的神色,后伸手一抹。就将案几上的水拂落。
  三天后,古绯让夜莺抱着一墨盒,苦妈找了辆马车,主仆三人一路就往顾大家的宅子拜访去。
  那天自夜莺提过想学制墨之后,古绯后来故意没再提,可哪知夜莺还主动找到古绯。坚定的表示要学,不管是为了帮衬古绯,还是为了让自个日后有一技之长,亦或还是其他理由,她都觉得自己一定要学。
  而测试结果也是喜人的。出乎古绯的意料之外,夜莺居然制墨天赋还不错,她不像古绯有灵敏的嗅觉,可对于墨料的配伍份量,却是比一般的制墨师父都来的敏感,几钱几两绝不超出一丝一毫。
  收弟子,古绯没其他制墨师父那么多规矩,她除了严明封家的制墨技艺她不会教以外,其他的只要是夜莺想学的,她都可以毫无保留的教授。
  夜莺只堪堪敬了一盏茶后,便成为古绯门下第一个的徒弟,这在很多年后,即便古绯已经收了好些的徒弟,可夜莺在古绯身边的位置一直无可替代。
  亦师亦主仆。
  投了拜帖,古绯被引进顾大家那座三层的精舍小楼,这次她只在二楼,未上三楼。
  然而,一连喝了整壶的茶水,还是不见顾大家现身,夜莺小声的道,“姑娘,不若先回吧,顾大家这是不想见姑娘。”
  古绯冷笑一声,她眼眸半阖,掩起眼底蹿过的精光,“无碍,等着就是。”
  左清跟她说的,大京之中值得她拉拢的第二个对象,此人便是顾大家。
  而这人也最是好大喜功,一把年纪了还虚荣心强的很,上一次弄出品墨会的事,她时候也找左清打听出来了,这顾大家家中日前族谱遭逢阴雨天气,受潮的厉害,前面好些字迹都不甚清楚,故而他一直在寻墨色可历经岁月洗礼的墨丸,准备修缮族谱用。
  本来,她其实上次之后,已经入了顾大家的眼,很是有希望借由这事同顾大家拉上关系。
  可当日,她从玄朱坊拿了墨丸过来送顾大家,虽没当场拆穿古远盗用她墨丸一事,总归也让顾大家觉得没脸了,事后他虽也上过玄朱坊几次,那也只不过是为了看在她算半个封家人的情况下。
  这种事,宣扬出去,别人也只会觉得是顾大家念及旧情,有情有义,且宅心仁厚,对故人之后依然照顾。
  她今日上门,便是有着另外的心思,是以,顾大家见她得见,不见她也得见。
  待暮色四合之际,来换茶水的下人都不知进出多少回了,古绯依然老神在在,不慌不忙,也不说离开,当真有不用晚膳也要耗在这的架势。
  无奈之下,顾大家终于现身,他从三楼下来,脸上神色不愉,“老朽今个身子不适,让姑娘等久了。”
  还愿意基本的客套,古绯也不会太过撕破脸皮,她笑意盈盈,仿佛她不是等了一天,而只是等了一刻钟而已,“顾爷爷这会身子可还好?阿绯不巧与怪医九先生有点缘分,若需要,阿绯可让九先生给顾爷爷瞧瞧,天见热了,顾爷爷可千万要保重身子才是。”
  顾大家银须下抿着唇,眉目都起了不耐。
  可古绯继续说,“想当初,祖父就是偶染风寒,本也不是大事,可就此一柄卧床不起,没过多久,身子就撑不住了……”
  听闻这话,顾大家脸色就更难看了,他几步下楼梯,走动之间都带起了风。
  古绯嘴角止不住翘了点,枉她等那么久,不言语膈应膈应,她哪里肯吃下这个暗亏。

☆、179、不留一个活口

  夜幕时分,有下人进来掌灯,跳跃不定的光影之中,头须皆白的顾大家脸上有沟壑丛生的暗影绰绰,古绯半敛眼眸,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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