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娘哦了一声就道:“原来是这样,不过……”不等茭娘把话说完,裘娘子就打断她:“不过呢,苏奶奶,你也不用担心,这天下,到哪都少不了一个礼字,你只要笑脸迎人,以礼相待,她们还能挑拣什么?”
茭娘点头:“多谢了。”说着茭娘就要福下去,裘娘子急忙阻拦:“不过就是这么一说,苏奶奶你比我聪明,自然明白这八个字的意思。”茭娘点头,又和裘娘子说了会儿话,还不忘去告诉苏母一声,婆媳两把明儿赴宴的衣衫准备好,也就等着明儿一早去赴宴。
晨起梳洗过,换上去见客的衣衫,茭娘瞧了瞧镜中自己,一双眼依旧那样明亮。茭娘长长地吸一口气,没什么可怕的,今儿赴宴的人,都是缙绅家的太太奶奶,就算柳太太想要瞧自己不懂礼仪,也不过是她这个主人没有提醒的过错。
茭娘告诉好了自己,也就带了惠儿,去请苏母一起去柳家赴席。苏母也穿的整整齐齐,轿子已经准备好,婆媳各自上了轿,惠儿带了个小丫鬟,和刘三嫂步行跟随。轿子到了柳家,柳太太听到下人通报,本想让管家娘子代自己出迎的,但想起柳老爷说的话,这面上的事还是不能忘了。
柳太太只得整理一下头面,面上露出微笑,到二门处迎接苏母和茭娘。苏母和茭娘在二门处下了轿,正在那看着柳家宅子。举目望去,只觉庭院一眼望不到头,柳家的管家媳妇和丫鬟们,都在那垂手恭敬侍立。
果真是和别人家不大一样,苏桐中了进士之后,苏母也被人请去过应酬,此刻在心中比较着和苏州富户的区别,面上神色已经赞叹。柳太太虽然迎出来,但还是故意慢了两步,远远地观察苏家婆媳的神色,见两人面上都有赞叹之色。
柳太太心中不由有些不屑,真是没见识的人。不过柳太太心中虽然有不屑,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缓步上前笑容相对:“苏太太好,承蒙下顾,蓬荜生辉。”苏母听柳太太这说好,晓得这就是当家主母了,也笑着还礼。
苏母和柳太太彼此行礼过,柳太太这才仔细望向茭娘,很小心地藏起心中那点不屑,这面容,不过就是小家碧玉,瞧她那点竭力装出来的大方,真是可笑。柳太太心中品评着,面上已经笑了:“这位就是苏奶奶,真是年轻漂亮。”
茭娘面上的笑刚堆起来,就听到柳太太这个评论,茭娘倒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柳太太就笑着道:“是我不是,不该这样说话,二位请。”苏母和茭娘跟着柳太太往里面去,一路来到厅上。
厅上已经坐了好几位客人,其中两位是前天来拜访过的,茭娘和苏母进了厅,这几位客人已经站起身,各自和苏母婆媳招呼。有位王太太已经笑着对柳太太道:“前儿我还和苏奶奶说,柳太太是苏州人,怎么反不跟我们一起去。原来啊,是早就想好的,要办个消寒会,这才叫想的周到。”
柳太太也嘲笑几句,下人们又报有客人来了,柳太太也就迎出去。另一位姓钟的太太反而疑惑地道:“柳太太平常不是从不请这位吗?怎么今儿就给这位下了帖子?”在一边喝茶的茭娘听出蹊跷,笑着问道:“这会儿要来的,是什么人?”
王太太啊了一声就道:“这位呢,也能称一声太太,不过她既不是原配,也不是续弦。”既不是原配也不是续弦,那就是妾?茭娘更加疑惑了,钟太太点头:“这位沈太太,原本呢,是沈老爷丧了第三位太太之后,说自己命中克妻,就不愿再续娶,只纳了这一位回来管理家务,生儿育女。这位的运气谁知十分之好,过门后连生两儿一女,家务管的井井有条。沈老爷这一高兴,也就让家里下人不要再称姨娘,而是称太太,又让这位出来应酬,虽没行礼,又没……”
“沈家自然不会做这样扶正的事,再说了,沈老爷肯,他们族里长辈也不会肯,因此也只有这样胡乱混淆称呼着。不过这位也有一个好处,晓得自己身份尴尬,轻易不出来,怎么今儿就来了?”
王太太补充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柳太太已经和一位客人走进来。茭娘见这位沈妾今年不过二十六七,面色沉静,笑容恬淡,往她身上仔细打量了下。柳太太见茭娘仔细看着沈妾,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笑容,果然是能让姐妹去做妾的人家,见了同为妾的,就神色这样激动。真是上不了台盘。
柳太太心中鄙视着,却把沈妾往茭娘身边送:“先请坐,这会儿宴席还没开,还请坐着闲话。”
☆、第60章 赴宴(下)
沈妾对柳太太微微点头,当做行礼后就坐在茭娘身边。她从来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出来应酬也尽量少说话,见茭娘看着自己,沈妾对茭娘微笑:“苏奶奶好。”
“果然沈太太眼神好,这会儿就认出是苏奶奶了。”王太太一看就是那种特别热心,想着不能冷场的人,沈妾笑的更为平静:“这厅内的诸位太太,我都已经见过了,这会儿,没见过的,就是苏奶奶和苏太太了。况且昨儿我还听说,说苏奶奶人虽年轻,却十分沉静,这厅内,还有谁能当得起?”
好会说话的人,苏母虽然知道沈妾不过是妾,但这老人家,见了这样会说话的人,也忍不住笑了,对沈妾招手:“好伶俐的口齿,过来给我瞧瞧。”沈妾已经对茭娘轻声告罪,走到苏母身边对苏母微笑。
苏母瞧了瞧就对茭娘道:“果真和我们那边的女子不大一样。”
“都说苏州人杰地灵,那边的女子,自然也是肤白貌美,哪像我们这里,有些粗呢。”沈妾的话就不会有重样的。就算是觉得她身份尴尬,因此不大想和她来往的钟太太也忍不住笑着道:“沈太太的口齿,历来都比我们伶俐,只是……”
可惜两个字钟太太活活咽下去,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失语。管家娘子已经进来禀告,宴席已经准备好了,一直观察着厅内众人的柳太太这才笑着招呼众人去入席。虽说柳太太是主人,但苏家婆媳两个却是今天的贵宾,众人簇拥着苏家婆媳二人往柳家花园来。
柳家的园子虽然不大,却也错落有致,今儿的宴席摆在花厅之中,推开窗,可以看见一棵梅花半含蕊,隐约有香气飘来。柳太太一边请各人入座,一边笑着道:“今年冬天比往年冷,这梅花开的晚,不然照了往常时候,这梅花就该开了,在这正好一边赏梅一边喝酒,若还有雪花飘落,最好看不过。”
苏母和茭娘还没入座,众人都还站着,钟太太笑着道:“柳太太果然不愧是最雅致的。”王太太想讨好茭娘和苏母,已经在旁解释:“不说别的,这园子就是当初专门从苏州请来匠人做的,虽然小,但景致是最好的。”
“难怪进了这园子,竟有回到苏州的感觉。”茭娘见苏母已经坐下,自己这才坐下,笑着说了一句。
沈妾听到这话,也笑了:“柳太太也是苏州人,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渊源?”这句话原本是无心的,但柳太太就等的是这句无心的话,见众人都坐下,柳太太在主位坐下,招呼丫鬟把酒给众人倒上,这才笑着对茭娘道:“倒忘了问这件事了,苏奶奶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亲眷,我们两家之间平常有没有什么来往呢?”
茭娘打赌柳太太绝对知道柳素就是自己的表姐,此刻见她装作一脸兴味盎然的样子来问自己,茭娘心中不由冷笑一下这才笑道:“柳太太这话问的我不大好回话。都知道我的娘家,不过是苏州城内做小本生意的人家,既没聚族而居,也没出过什么大人物,陈家在苏州城内如此有名,我们这样的小户人家,哪里会有什么来往呢?”
柳太太见茭娘主动把自己家境说出,倒愣了一下,毕竟柳太太是想着茭娘会隐瞒的,如此一来,柳太太也不能再想着揭穿什么,见酒已倒满,柳太太也就端起酒杯站起身:“今儿这宴会,一举两得,一来消寒,二来恭喜本县又有新任父母官了。”
众人都站起身,齐声贺喜,茭娘把酒杯在唇边略沾了沾也就放下,王太太已经对茭娘道:“方才苏奶奶这话说的,倒让我想起,英雄莫问出处这话了。苏奶奶虽说是小户人家出身,可方才这一路进来,再到现在,只觉得处处都大方。”
“更难得的是,苏奶奶毫不回避,是什么样的人家出身就是什么样的人家出身。”自然还有别的想讨好茭娘的人顺着王太太的话说。茭娘浅浅一笑,往柳太太面上望去,见柳太太低垂着头,茭娘也在心中淡淡一笑,对众人道:“人在这世上,什么事都是注定的,若是各种遮掩,谁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揭出来,到时反而不好呢。”
众人除柳太太外,都点头称是。丫鬟又来布一遍菜,喝两杯酒,柳太太见茭娘和各位太太们应酬的不错,对自家的排场也没露出一丝怯意,难道自家的安排就白白安排了?柳太太还在想办法,就有一个管家娘子过来,对柳太太附耳说了几句。
柳太太哦了一声,挥退管家娘子就笑着道:“今儿果然是个好日子,方才来报,说我兄长,又添了一位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