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女 (羡李白)

　　胡氏这才柔声对那孙四嫂道：“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孙四嫂战战兢兢磕头道：“回太太的话。奴婢总共就端过一碗鸡汁馄饨回去给我小孙子吃。那还是红芍姑娘悄悄给我的。她说大少奶奶吃不掉，所以让我端一碗回去。我不是故意要端得，实在是小孙子这几天在发热，嘴里没有味道。这才做了这没脸面的事情。”胡氏点点头，又接着问道：“那在你家中找到的米粮和肉是怎么回事？”孙四嫂连忙又磕头，道：“那是我当家的这几天在外面做的工，刚结了工钱买的。不过刚刚够买了十斤新米，两三斤肥肉。我家的米袋子上是有记认的。我怕他那杀千刀的酒鬼兄弟过来混拿，特意在米袋上绣了一个印记。只是不知道那些妈妈们怎么一下子在我家拿出了那么多东西。我家原来可是绝对没有的。”胡氏听了点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也下去吧！”孙四嫂点头要起身，忽然又跪下来道：“夫人，求求您高抬贵手，饶了红芍姑娘吧！她原也是一片好心，有什么错，奴婢一人都领了！”胡氏看了她一眼，道：“家有家规，谁该做什么，谁不该做什么，我心里都有数！”孙四嫂这才抖抖索索地下去了。
　　接下来被找过来的是红芍，对着胡氏，她很坦率的承认道：“夫人，偷偷地给孙四嫂端馄饨是奴婢不对。不过四嫂真的从来就没有从厨房里拿过东西。还请夫人明察！”胡氏点点头，随即道：“既然你知道她没有拿，那想必是知道都有谁拿了？既然已经做过了恶人，我劝你不妨接着做到底！”红芍犹豫了一下，随后豁出去一般决然道：“实不相瞒夫人！厨房里采买东西，一直以来都是以少报多的。一来，是怕买回来的东西万一做不好，可以有填补的余地。一来，也是多备着，防止临时要添得意思。只是这一次，因为大少奶奶害喜，便有人起了浑水摸鱼的心思，多报了这么多东西，却是厨房里几个有头脸的私下里分的。我原本也有一份，只是我年纪小，一来我不敢拿，一来她们也欺我小，夺走了我的那一份。大小姐过来查的时候，我原本想着大家私底下悄悄的一填也就是了。谁知道大小姐让我负责采买，那些妈妈们气不过，就拿了我和四嫂出来顶缸了。”胡氏听的皱紧了眉头，慎蓉听了更加气不过。又怒又愧。她没想到厨房里的那般婆子这般可恶，更没想到自己的一个举措，居然弄巧成拙，差点害了无辜。
　　胡氏命人取来了孙四嫂家中的米袋，又清点了一遍多出来的东西，于是一桩公案自此了结。厨房里领头的婆子以冯婆子为首的都受到了处罚。红芍和孙四嫂也都在被罚以后再委以重任。胡氏的一连串处置手段让慎蓉叹服不已。这些东西，都是她跟着柳姨娘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而通过这件事情，更让她明白了胡氏作为当家主母，与柳姨娘之间的本质的区别。
　　之后慎蓉每天天明即起，胡氏安排给她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除了之前厨房和针线房的事情，还有各院的人事调动，甚至管事们之间的明争暗斗，都被胡氏扔给了她处理。赵妈妈看出胡氏是有心好好调教慎蓉，也就拿出了浑身的解数教慎蓉从如何理清家中下人的人脉开始，渐渐掌握下人们的动态，懂得一些事情发生的因由和走势，从而开始学会掌控人心，知道奖惩之道如何实施。慎蓉接触到了许多她之前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东西，也就越发的懂得了柳姨娘之所以会那样的短视和愚蠢，胡氏的干练精明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锻炼出来的。慢慢的，慎蓉终于从对胡氏的抵触情绪中走出来，开始渐渐地敬畏她，信服她。而家中下人见胡氏始终正色对着慎蓉，便也渐渐收了轻慢她的心思，再不敢在她面前讨巧弄乖。

　　第三十六章 慎蓉的婚事

　　瑾修的老丈人从京城修书过来，知道康氏有孕的消息他们也都很开心。不过康氏现在月份太小，实在不宜舟车劳顿，所以只是催瑾修回去念书。一转眼，瑾修回来了已经近两个月了。国子监的假期已经到了，瑾修必须立即起程了。他们回来时带的一大半人都留下来服侍康氏，瑾修就带了随身的两个书童和几个小厮，在与康氏话别之后就准备上京去了。
　　知道瑾修上京的消息，青县的王氏托人带信过来，却是他们家正要送慧心入宫，让瑾修与他们同路而行。正如慧心所言，王氏回家之后，与胡老爷和慧心的兄长商议之后一致决定照慧心的话说的，把慧心先送进宫中去做宫女。打一个擦边球，或者太子会忘了慧心也不一定。就算提起来，慧心是宫女的身份，说不定还有出来的那一日。当然，慧心就算是做宫女也没有那么简单，回去之后被王氏请来的老嬷嬷狠狠地整治了一番，学会了宫中所有的礼仪规矩。为了能够在那个吃人不偿命的地方活着出来，这回慧心也心甘情愿的受了这些折磨。只是最后能不能如她所愿，顺利出宫，就纯粹要看她的运气了。慧心的运气一向不是太好，呵呵，这是后话。
　　王氏带过来的另一个信息关于慎蓉。青县那边有一户读书的人家，家道还算殷实，得知高老爷家有位待字闺中的小姐，有心想要求娶。高老爷这边合适的人家不是没有，但是高老爷为人清高，商户之家是提也不用提，那些读书人家要么家境贫寒，要么挑剔慎蓉是庶出。所以胡氏一直很为难。现在听到王氏的消息，胡氏可以说是喜出望外，但是又恐怕对方情况不明，将来反而害了慎蓉。于是决定自己带着慎蓉，亲自过去相看一番。知道胡氏这般重视自己的婚事，慎蓉由衷的感激。对于自己，胡氏果然是仁至义尽了。
　　这样瑾修他们一行人就很多了。胡氏带着慎蓉，就安排了武大娘跟随。可是高老爷觉得还是不够安全，想要雇人随行。这一次胡氏准备出行，高老爷莫名的觉得心惊肉跳，总觉得自己会少了什么，可是具体会少掉什么，他又说不上来，只是一味的不放心。这一次瑾敏不再像平时那样躲着家里的琐事，知道胡氏要出门，却是第一个自告奋勇提出来要跟着一起走，说是可以保护胡氏。高老爷本来极不情愿，甚至要打他。可是在瑾敏轻松放倒了数十个家丁护院之后，高老爷不由得点头了。他想不到，瑾敏的功夫居然已经练得这样好了。家里有现成的保镖，自然要用了。瑾敏欢天喜地的跟着胡氏出门了，终于可以摆脱苦读生涯了！
　　胡氏出门的那天，天上下着小雨。瑾修和瑾敏两兄弟一人一骑走在前面，后面是胡氏和慎蓉的马车。胡氏身边带了端琴和端秀，许大娘留下来帮瑾玉照应家里。慎蓉带了绿纹和新来的丫头红菊。赵妈妈留下来帮着许大娘。胡氏自坐一辆马车，慎蓉的车子跟在后面。
　　虽然不是第一次出门，但是慎蓉还是难掩心里的激动和兴奋。这一趟出门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虽然今后可能会离家较远，但是离家远也有离家远的好处。若是对方人品家世登对，自己嫁过去之后便是当家主母，今后也可以像胡氏一般，拥有着自己的尊严和体面。现在的慎蓉已经不再自恃才高，做那些才子佳人的梦了。柳姨娘的事情对她触动很深，那些所谓的诗画才艺，不过是调节夫妻生活的小情趣而已。真正的生活，有它残酷的一面。经过这一段时间胡氏的调教，慎蓉已经完全懂得了要成为一个大户人家的女主人，所需要具备的各种手段和本事，这些都是她的生母柳姨娘穷尽毕生之力也不会懂得的东西，自然也不可能教导她。现在的慎蓉，最向往的事情，就是可以找到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太太平平的出嫁，开始新的生活，摆脱柳姨娘的阴影。慎蓉相信，凭自己的容貌和才智，自己一定可以成功的。
　　因为对未来的憧憬和想象，慎蓉并没有心思欣赏沿途的风景。反倒是她身边的两个小丫头，因为难得出门，对沿途变换的景致兴奋不已。“小姐快看，那边的马车好大的气派，是八匹马拉的呢！马车上面好像是金顶，真的，是金子做的！”红菊显然第一次看见这般豪华的马车。慎蓉却是不以为奇。她跟着高老爷出过门，知道大夏国的豪门贵族有些穷奢极欲，这样的金顶马车，在那些权贵之家，并不足以为奇。也就懒得理那小丫头，绿纹却是笑着道：“小姐，那马车好像真的很有些来头呢！”绿纹是跟着她的老人了，自然也见过些世面。她说的稀奇，自然是有几分奇特之处了。于是慎蓉便转过了脸，看向窗外。
　　一阵风掀起了窗纱，露出少女精致的面容。那少女看见陌生人大喇喇的注视，脸上浮现出一股娇嗔薄怒。转脸拉下了窗纱。注视着少女的陌生人有一瞬间的恍惚，那是怎样的一副容貌啊？说是貌比花娇，沉鱼落雁应该并不为过吧。虽说一向出入宫廷，见过的美女不可谓不多。但是像这样的美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对了，她既然跟高家兄弟同路，应该是他们认识的人吧！
　　听到睿王的传召，高瑾修和瑾敏兄弟都有些莫名其妙，胡氏也感到有些奇怪。现在他们在一个路边的驿站歇脚，走了一天的路，早就已经人困马乏。大家都想要快些洗洗睡了。却突然来了两个内侍模样的人在驿馆主事的陪同下过来宣睿王传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