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女 (羡李白)

　　“小姐，你好歹吃一口东西。奴婢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是姨娘的事情，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您若是有个好歹，又怎么对得起姨娘这么多年这样疼你？”绿纹端了一碗燕窝粥，坐在慎蓉床前一力苦劝。两行清泪在慎蓉脸上滑落。看着一脸关切的绿纹，慎蓉涩声道：“姨娘都被关进了家庙，我就是做的再好，又有什么意思呢？爹爹现在连见我一面都不肯，我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脸面？”想起柳姨娘的下场，绿纹也不由深深叹了口气。确实，一直以来，高老爷宠爱慎蓉，很大程度上其实也是因为宠爱柳姨娘的缘故。现在柳姨娘犯错失宠，很难说高老爷不会为此恨乌及乌，牵扯到大小姐。不说别的，就是这院子里，这几天都有些人心浮动。已经有不少人偷偷的在高老爷和胡氏跟前得脸的管事那里打探更好的去处了。她是不方便说什么，就是气不过，又不敢让慎蓉知道。现在还不知道太太到底是什么态度，所以暂时她还弹压的住。就怕太太也不待见小姐，那么大小姐这里肯定一下子就要冷清下来了。
　　“太太的话老奴已经带到了。究竟怎么打算还看小姐了！”赵妈妈把胡氏的话原原本本的跟慎蓉说了，看着慎蓉的表情，等她回话。听见赵妈妈的话，慎蓉感到眼前一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太真的这样说？”赵妈妈点头，接着道：“大小姐，依老奴看来，太太既然让您仍去议事厅，分明是继续让您管家的意思。您可不能再这样任性，辜负了太太的心。”慎蓉抬抬手，对绿纹道：“我想吃东西，你喂我。”绿纹开心的连忙上前扶起慎蓉，小心翼翼地将一碗燕窝粥都喂了给她。见慎蓉终于肯进食，知道她是想通了，赵妈妈也就识趣的没有再多说。
　　太阳才刚刚升起，等在议事厅外的婆子们就看见大小姐慎蓉由赵妈妈和绿纹两个扶着走了过来。一旁不时有人窃窃私语：“柳姨娘这一次是走背运了。大小姐不知道还出来干什么？这会儿可没人给她撑腰了！”“夫人让大小姐过来，肯定是要好好治治她，谁让她之前那样猖狂！”“柳姨娘这一次可是做了一件黑了心肠的事情，大小姐就是像她，你看，长的就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些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是却顽固的往慎蓉的耳朵里钻。赵妈妈和绿纹都不由变了颜色。慎蓉却好像一点也没有听到，一步一步向着议事厅走去。
　　看见胡氏，慎蓉认真而端正的行礼。胡氏暗自点头，脸上却是淡淡的，道：“你来了。这几天厨房的单子有几笔错漏，拿去好好对一对。你躺了这几天，我有些顾不过来。别躲懒，有力气就帮我看着点。你大嫂现在又有了，慎芳身子弱，瑾玉又忙，你可仔细着点！”慎蓉恭敬应是，接过了胡氏手中的单子，坐在胡氏下首仔细的看了起来。满院子的婆子媳妇见了都暗自纳罕，想不到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胡氏还是依然让慎蓉学着理家。一时，也有赞胡氏贤良的，也有等着看慎蓉好戏的，不一而足。慎蓉凝神仔细查对手中的单子，不一时便将其中错漏的几处一一跟胡氏指出。胡氏略看了一眼，便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说说看，要怎样处置？”慎蓉闻言愣了一下，平常不是只要她们姐妹指出错处就好了么？胡氏现在的意思，竟是让自己处理？她有些不敢确定，却听见胡氏道：“将来你自己当家了，也由着人这样糊弄？不懂，不会，就要弄懂，学会！”于是硬着头皮应了声“是！”带着赵妈妈，拿着那几张单子就要往厨房去。
　　“管事们都在眼前，你去厨房，遇见的都是底下的人，打算怎么问呢？”胡氏的话成功让慎蓉止住了脚步。她看一眼赵妈妈，赵妈妈对她一点头，她对胡氏道：“母亲可否容许我去厨下问一下，咱们家每天总的菜蔬是多少？各个屋子里又分别领了多少？”胡氏一抬头，见屋子里一个长脸的婆子神情瑟缩了一下，又低下了头，便淡然道：“这件事我交给了你，就由你来处理吧！”于是慎蓉便转身跟赵妈妈一起出去了。
　　大厨房里跟慎蓉回话的正是之前从她那里出来的红芍，对着慎蓉，红芍将这几天的账目报的极为顺溜。之前慎蓉嫌弃她粗蠢，小姑娘其实是极为不服气的。现在当着慎蓉，她便忍不住要将自己擅长的一面好好在慎蓉面前展示一番。慎蓉仔细地听着她报账，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你是说，大少奶奶那里的菜蔬都是另外买的？那公中的帐又是怎么回事？”红芍一愣，随即道：“自来的规矩是各房都要买到的。不过大少奶奶这几天害喜，有许多东西是不吃的，又有许多想吃的，公中却没有，想必是哪位大娘就私底下填补了也不一定。”慎蓉脸色一正，道：“帐上面记得清清楚楚，这几天足足多出了二十多斤白面，三十斤肉，还有二十多只鸡。大嫂就是再好的胃口，一个人也吃不掉这么多东西吧？”红芍愣了一下，随即道：“大小姐明察，这里送到各房的东西都是奴婢经手的。既然帐上多了这么多，奴婢也不敢独自回话，还请大小姐将那管事的妈妈们也叫过来，大家查对一下，也不白诬赖了好人。说不定是哪位妈妈年纪大了，记错了帐也未可知。”慎蓉听她说话爽利，又说得入情入理，不由赞她：“你很不错！就依你说的办！”一时便有人出去传话，不一时厨房里管事的几个婆子就一起过来了。
　　“大小姐，我掌管这厨房买办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厨房里面的东西又多又杂，老奴还真的不能保证这里一些儿也不错。你看，这几天大少奶奶害喜，倒腾了好几种吃食，光原料就不知道耗了多少。您可不能光看那死账！”说话的是厨房里总领采买的管事婆子冯婆子。她说话的嗓音又高又粗，很是有些刺耳。慎蓉看了她一眼，却见她高大粗胖，站在那里气势十足，颇有些你奈我何的架势，不由暗暗皱眉。一旁红芍忍不住道：“妈妈说的理是这个理，不过这几天大少奶奶那里我总共就端过去了两碗乌鸡汤，一顿虾饺，可充不了这么多面粉鸡肉。”冯婆子听她点穿自己，忍不住板起脸来，喝骂道：“就你小蹄子话多！天天倒记着大少奶奶吃了什么东西，是不是惦记了大少爷，所以他房里的东西你格外拎的清?"红芍的脸一下子红了，小姑娘忍不住一下子“哇”的哭了起来。慎蓉也忍耐不住，只觉得脑门里一股火往上窜。

　　第三十五章 打磨慎蓉（二）

　　看见冯婆子三言两语就挑的红芍哭，慎蓉怒，赵妈妈终于开口了。她不等慎蓉开口，便板着脸上前对着冯婆子斥道：“我说得胜家的，你是不是糊涂到家了？什么混话都能当着大小姐说的？现在说的是你厨房里的事情，你拉扯大少爷是什么意思？就算你没有弄错账目，大小姐就是来问你几句又怎么样？更何况现在你账目明显不对，还嘴硬什么？是不是差事当老了，反而一点规矩都不懂了？”赵妈妈之前在府里积威甚重，所以这样一开口，那冯婆子的气势便弱了三分。她马上陪着笑脸道：“赵妈妈教训的是。是我有点昏头了。只是最近厨房里事情真的很多，我也确实不是故意的。只是不服气这个小蹄子在大小姐面前弄巧搬嘴，所以说话才没有过脑子。大小姐担待着些，这些错漏，我回头一定让人补上。”慎蓉见她前倨后恭，很是不忿她的为人，刚想呵斥她一番，忽然看见赵妈妈对她使个眼色，微微摇头，遂冷声道：“既然妈妈知道错了就好，及时把错漏的东西补上，不然可就不是在我这里说嘴，是到太太那里没脸！”她说着就往外走，回头看见仍在掉泪的红芍，便对她道：“你也别哭了。我知道你的好处了。等回头我秉了母亲，今后厨房采买的事情就由你来负责好了。”红芍听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果然转怒为喜。而那冯婆子却愣在那里，没想到慎蓉轻轻巧巧两句话，竟然罢免了自己采买的大权。待要争辩几句，却看见赵妈妈脸上闪过一丝厉色，到底不敢造次。
　　待回了议事厅，胡氏看着慎蓉，问道：“都处理好了？”慎蓉点头，将红芍所说的和冯婆子的言行一一禀明。胡氏点点头，道：“你罢了冯婆子的采买权，很好。不过，红芍到底年纪轻，只怕压不服她们。说不定现在，冯婆子就已经在找人出气了。”她的话没有说完，果然就有人过来禀告，说是厨房里负责端菜的孙四嫂被人出首，这几天私藏了不少东西回去。一时就有一堆人气势汹汹的压着一个瘦长脸的媳妇过来了。冯婆子打头，一进门，就呼啦啦跪了一地。“太太，大小姐查出来厨房里出了错，都是奴婢一时糊涂，拿大少奶奶说嘴，却不想果然被这个猪油蒙了心的东西钻了空子。现在东西都在她家里查出来了。这都是奴婢不识得人，原以为她是个好的，却原来是这么个东西！”冯婆子一头说，一头哭，显得冤枉的不得了。跟之前在慎蓉那里的嚣张跋扈显然是两个人。胡氏看看她，又看看那个被一大帮婆子推过来的孙四嫂。孙四嫂跪在地下，只知道一个劲的磕头，嘴里轻声叫着：“太太饶命！”显然她是个胆小怕事的。只是既然胆小怕事，又怎么会私底下拿那么多东西回去呢？于是她看了一眼端琴，端琴上前对着冯婆子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太自然会问明白。不用你来做这个活包公！你先下去，太太有话问她！”冯婆子这才不情不愿的告了退，临行，却又狠狠看了孙四嫂一眼，警告意味颇浓。慎蓉见了心头大怒，刚想说什么，却听见胡氏道：“你就放心的下去吧。到底是非黑白，我还是有几分眼力的。”冯婆子这才乖乖垂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