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女 (羡李白)

　　马车前行的速度越来越慢，现在已经接近寺里了，自然来往的人也越发的多了。六月的天气，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康氏他们马车里有冰尚且好些，后面的那辆马车里，那些丫鬟媳妇早就热不堪言了。康氏问明了车夫，知道离寺里已经不远，便决定下马坐轿子，媳妇丫鬟们都下车步行。下了马车，就见周围人山人海，到处是人，当然都是以妇女小孩为主。康氏带着瑾玉慧心坐了竹轿，倒是比之前轻便许多。待进了寺门，早有知客的女尼在门口迎接。
　　知客的这个女尼清风师太是个妙人，一见康氏，便笑着相请：“早上听见喜鹊闹枝，不知道会是哪个贵人前来，原来是康施主！来，这边有静室。”康氏携了瑾玉，慧心，随着她穿过数重殿堂，到了后面。福泉寺殿宇重重，很是气派。许多人都在外面大殿里参拜。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寺庙的后面还有一座庵堂。那庵堂东边，疏疏的栽着几棵花树。西面却是遍植芭蕉。庵堂正面是一个小小的池塘。池边是一棵巨大的槐树，此刻正是浓荫密布的时候。池塘里面锦鲤游动，水面上睡莲朵朵，倒也颇为清雅。见瑾玉极为喜欢那池塘边的景致，清风师太的脸上现出几许微笑赞许。康氏看着师太，道：“这是我小姑，高家嫡女瑾玉！”师太点头，道：“高夫人来过很多次，不过似乎一次也没有带这个小姐出门。这是头一次见了。不愧是高家的女儿，气度不凡！康施主请稍候，我进去秉过师父，再来相陪。”
　　待她进去，康氏才低声道：“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清风师父。她师父就是当年伺候过靖国公主的真静师太。”靖国公主乃是前朝的公主，驸马染病身亡之后就一意出家。身边统共就带了两个宫女，现在公主和另一个宫女已经仙逝，只剩下了这真静师太一人在这里修行。她轻易并不见人。与康氏却是一场缘法。原来康氏幼年体弱，被父母送至京城庙里做观音的记名弟子，正好碰见真静师太。被师太慧眼看中，留在身边修行了一段时日。所以二人有半师之谊。康氏今日来进香，自然也要来见一见师太，叙叙旧情。真静师太年事以高，轻易并不见外客。不过，显然康氏是个例外。
　　不一时，清风师太笑吟吟的出来，道：“师父在内堂等你。知道你今日过来，师父很高兴。这两位小姐也一起进去吧！”康氏知道她定然是为自己说情，所以可以带上瑾玉二人。于是向她道谢。然后带着瑾玉二人进入庵内。
　　却见庵堂正室是一尊千手观音的佛像。康氏忙带着二人虔诚跪拜上香。完毕之后，方才带着二人进入内堂。真静师太坐在一间小小的禅房之内，里面布置的极是整洁雅致。瑾玉和慧心跟着康氏，都是敛容屏息。见她们进去，早有小尼姑奉上茶水。康氏向师太行过礼，方才接过。慧心的性子自来活跃，不像瑾玉一般低眉顺眼的恭顺。一进房间，便偷眼把屋子里的情况看了个大概。只见真静师太看上去不过五十许人，面色红润，慈眉善目。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严肃，心中便放宽了很多。而看见康氏，真静师太的脸上便浮起了温和地笑意。“惠娘，我们京城一别，有十多年没有见面了吧？”真静师太的嗓音圆润柔和，听来极富亲和力。康氏点头：“正是，上次听说师太回到了这里清修，一直也没有机会过来拜见师太。今日可不是要紧要过来了么？”真静师太笑笑：“浮生若梦，一弹指便是数十年。你也一转眼就长大啦。怎么样，嫁的人家可好？”康氏的脸上浮起一阵红晕，道：“我就嫁在这附近的高家。这两位一个是我小姑，一个是我夫君的表妹，听说师太在此，都要跟我过来一睹师太的风采。打扰师太了。”真静师太看了一眼瑾玉，慧心，温柔一笑：“什么风采不风采？小丫头尽会哄人。我已经老啦，再说出家人也不讲究皮囊。高家倒是个好人家。这两个小丫头都生得不错！应该都是福厚之人。你来的很好，我倒也正想要看看这些娇嫩的小姑娘养养眼睛呢。”说着看向瑾玉，见瑾玉大方端庄，坐姿稳重优雅，道：“这位姑娘必然是高家的小姐了？听说高家有三位小姐，大小姐是个才貌双全的绝色佳人，二小姐端方稳重又有大家之风，三小姐也是娇弱可人。这一位，应该是二小姐吧？”康氏笑道：“师太的眼睛就是厉害，一眼就认出了我们瑾玉！”瑾玉也连忙起身行礼，道：“今日瑾玉叨扰师太了！”师太笑着摇摇头，道：“不算叨扰，你我相见即是缘法。这是我早年间喜欢的一个玩意儿，就权当是见面礼了。不要嫌东西单薄。”说着自手腕上取下一串檀香木的佛珠，递给瑾玉。康氏见了满面欣喜。瑾玉谢过师太，大方接了，道：“瑾玉无以为报，愿意回去以后潜心抄写一卷经文，送给师太！”师太笑着点头，道：“好孩子，难为你。把字都写的大些！”瑾玉点头应是。慧心在一旁见了，也笑着上前行礼道：“小女子胡慧心拜见师太！师太这般喜欢我表姐，那么可喜欢我呢？”师太看着慧心的调皮的样子，忍不住大笑道：“你可是真正的贵人呢，我如何不喜欢？这个玛瑙手钏送给你，如何？”慧心嬉笑接过。康氏听师太说到慧心是真正的贵人呢一句，觉得心头火花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却又一时抓不住。见师太和慧心都很开心，也就不再深想。“你今日来，除了给你婆婆还愿，可还有别的事么？”师太见康氏沉默不语，也就直言不讳。康氏脸现红晕，道：“实不相瞒师太，我们已经成婚一年多了，还没有孩儿。今日前来，确实是想求菩萨保佑，早日让我们有个孩儿。”师太一笑，意味深长道：“不要急，该来的时候就会来的。你的子女缘不错，不要急在一时。”康氏点头。见时候已经不早，康氏便向师太告辞，待瑾玉和慧心出门，康氏忽然想起一事，自怀中掏出一份帖子，递给师太，道：“这是我婆婆托师太看的，请师太指点一二！”师太接过帖子，细细看了一遍，点点头，道：“倒是个好姻缘，不过开头有些波折。不碍，不碍。这个丫头可以守得！叫你婆婆放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必纠结太多！”康氏点点头。

　　第二十六章 初遇

　　瑾玉和慧心出了庵堂，慧心便如同鸟儿出笼一般，直往后山冲去：“表姐，这福泉寺后山的风景可是出了名的美呢！走，我们一起去看看。我早就想看看那据说清泉石上流的美景了！”她一路娇笑一路跑，瑾玉追之不及，只好回头叫上等在门外的绿烟和红杏，一个跟好慧心，一个去禀报康氏，说在后山聚头。
　　前面香烟缭绕，后山却是阴凉静谧。瑾玉远远的跟在慧心身后，尽情的欣赏着山间的风景。绿树浓荫蔽日，夏风吹在身上虽然没有凉意，但是也不再炙热，而是带了一种柔和的感觉。瑾玉很少出门，很快就被这山间的风景迷住了。不一时，待她回过神来，却忽然发现前面居然失去了慧心的身影，不由心下大急。不由加快了脚步向前。待她走过了一条山间小道，却不由愣住了，前面是个三叉路口，慧心到底会是从哪边走的呢？正发愁间，却见对面走过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儒衫纶巾，眉目英挺，女子锦衣华服，容貌娇媚。两人边走边讲，显然相谈甚欢。骤然看见瑾玉，也都是一愣。瑾玉也顾不得太多了，连忙上前行了个礼，道：“小女子与表妹今日前来上香，因贪看这后山风景，与舍妹失散了。不知道两位可曾见过一个姑娘和一个小丫头从前面经过？”那个男子闻言，摇头道：“并不曾遇见。不过姑娘，今日这后山有贵人前来做法事，闲杂人等不可擅入。你还是快些回去多叫些家人，早些把你妹妹找回去为好。”瑾玉点头，随即心里更是着急。慧心在前面乱闯，不小心冲撞到了，如何是好？待要回头去找康氏，又不放心前面慧心。那男子见瑾玉一脸犹豫，知她犯难，不由心软，问道：“不知道姑娘是哪一家的小姐？不然我帮你差人下山先去禀报你的家人，姑娘再好好找一找，如何？”瑾玉没有办法，心道也只好如此了。当下便谢过了他，道：“小女子乃是盘龙高家的。你的家人只要在山下通知寺里的清风师太，告诉她就是了。”听见盘龙高家几个字，那个男子楞了一楞，又看了一眼瑾玉，很快恢复了镇静。他转身叫人，立时有人过来，就听他吩咐了人下山，转而对瑾玉道：“姑娘，你现在孤身去找你妹妹恐怕也未必可以找到，不如就随我们在这边等候，由我妹妹先陪着你等你的家人。我带人上去帮你看看如何？”瑾玉连忙感激致谢。再看那个少女，此时脸上却似乎带了几分不情愿的表情。不过见那男子脸现不虞，连忙拉了瑾玉，走向一座山间小亭。“这位姐姐，这里凉快，我们就坐在这里等好了。”瑾玉不明白她为何这样做派，但是事出无奈，自然也只有点头称是。接着随那少女坐在亭子里，却都是那个少女在讲话。“姐姐，我姓莫。表哥最喜欢叫我茉莉花。打小我和表哥就最好了。表哥最喜欢喝我泡的茉莉花茶。今日是表哥特意陪我过来上香都的。我从小在舅舅家长大，姐姐妹妹中间，数我和表哥亲厚。”从头至尾，那个莫姓少女都在历数她和她的表哥之间的种种亲厚。瑾玉心中觉得奇怪，这本来应该是闺阁密友之间的谈话，不知道这少女为何对自己这般交浅言深？但是实在不便开口去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