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王者足可轻易颠倒是非黑白,竺紫琴心中冷笑,却并不插话,当场辩驳对贺兰遥这种人来说根本毫无意义,何况周奉的内心里未必能狠下心肠置周阗于不顾,至少现在的火候还未到,她若出言力争,反会招致周奉的不满,离间一招,其实平梁王爷使的也是相当驾轻就熟,不着痕迹啊。
周奉心神领会,想了想,应道,“多谢王爷的好意,阗儿自小都没受过什么大的挫折,此番他若能记取教训,改过从善,老朽倒认为他吃这点苦头亦是好事儿,然阗儿很是爱脸面,就怕他倔起来连老朽的话都不听呢。”
贺兰遥哈哈一笑,不以为意,“晓以利害的话,大公子会明白周公的苦心的,本王知道,大公子害怕一旦定罪,不单影响周家的生意,还会影响周家的名声,同时也将令妻儿老小的生活蒙尘,本王刚才已说过了,只要大公子能诚心认识到自己的过错,余大人作为亲长,又岂会真的给他定罪呢?”
“如是甚好!”周奉没想到平梁王能这么快答应什么都不追究,一颗心落肚的同时,又觉得哪里似有不妥,“敢问王爷,阗儿若是认错就能回来的话,不知王爷和余大人将怎样处理那骆重呢?”
“骆重贪图钱财,为谋小利做下不耻行径,有损郡马府的名节,本王绝不会轻饶他!”贺兰遥冷声道,“余大人也是此意,估计兴许会判他个斩立决吧?”
周奉轻轻蹙眉,并用眼角余光斜睨竺紫琴一眼,“余大人如此判罚,不会引起非议吗?毕竟平梁府都是熟人熟面,议论纷纷起来阗儿恐也解释不清了。”
“放心吧,周公!”贺兰遥挥手道,“余大人你还不了解吗,绝对会为大公子想一个合理的说辞的,你们周家的名声绝不会有任何损失。”
竺紫琴唇边浮出笑意,不失时机地起身,向贺兰遥及薛碧影施了个礼,“王爷对周家实在隆恩厚泽,紫琴就在此代爹爹,代大哥先行谢过王爷了!”
“坐下!”周奉对竺紫琴是既疑惑又怀着戒备,“老朽跟王爷话还未说完呢,岂有你插言的份儿?再说了,要谢老朽自当亲谢王爷,由你代谢像什么样子!”
“诶,周公,无妨,无妨的!”竺紫琴的及时表态,令贺兰遥悬着的心事又放下一件,自然是不会再怪竺紫琴越礼,且与周奉相反,贺兰遥的戒心到此时是又减了几分。
他原以为竺紫琴心机太深,是个难理的刺儿头,现在看来,或许正因为颇有心机,竺紫琴才懂得适时收敛,见风使舵,而他平梁王最欣赏的就是这样的“聪明人”了。
“自家的席宴上,孩儿们说什么都无妨嘛!”贺兰遥笑着劝周奉道,“周公啊,如今是连本王都羡慕周公不已呢,大丫头时隔八年回来,不仅出落得清婉娉婷楚楚动人,还相当懂事跟善解人意,她是为了早些接大公子回家,才会惶急着向本王致谢呢。”
“咳咳!”周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鬼才知道竺紫琴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一边想着一边也起了身子,拱手歉然道,“丫头在乡下待得久了,不识礼数,什么规矩也没有,难得王爷肯如此体谅她,妙儿,还快谢王爷不怪责之恩?”
“小女莽撞,谢王爷海涵!”竺紫琴恭顺地再次相礼,对面的贺兰元靖等人看得皆微微蹙了眉头,此女耍得狠手,扮得温柔,他们的父王不会就此被她给迷惑了吧。
“啊!”正在此刻,姚氏忽然尖声惊叫着跳起来,一脸的仓皇失措。
第一百四十五章 意料之内
众人无不愕然,独贺兰遥本能地呵斥了一句,“夫人,不可胡闹!”
姚氏却并不答话,只双手在身上一阵乱拍乱扯,并连连跳脚,跟着她浑身如筛糠,抽搐着瘫倒在地,口中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奇怪的声响。
变故突生,待众人反应过来,围拢姚氏时,见姚氏的五官已因剧烈的痉挛而移位,她目光涣散,口眼歪斜不说,唇角溢出的一大滩白色的口沫,竟散发出令人恶心的腥臭。
“天呐,她这是怎么了?”贺兰元荣吃惊地叫了一句,便忙不迭地掩住口鼻,往他兄长的身后退去。
贺兰元靖与左苏青则是既讶异又深究的目光,似乎他们也不清楚姚氏怎会像是癫狂发作。
相比其他人的勉强镇定,贺兰晶晶受到的惊吓可谓是众人中最甚,她双眸圆瞪呆若木鸡,直至听见贺兰遥大声吩咐人去请良医,她才失声道,“母亲,母亲你别吓我,别吓我啊!”
良医未至,庶务总管贺谦倒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家身后,“王爷,出什么事儿了吗?”
“贺谦,你来的正好,快瞧瞧夫人,她这究竟是中了什么邪了?”贺兰遥给贺谦让出空位,然在场诸人至此时也没有一个人敢冒然上前扶起姚氏,只能眼睁睁看着姚氏在地上痉挛成一团儿。
贺谦半蹲下身子,不计较腥臭地凝视姚氏半晌,最后起身道,“回禀王爷,依属下看,夫人好像是中毒之兆。”
人堆儿后的竺紫琴闻言,无声地笑了,光是看看就说姚氏是中了毒,贺谦你就不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做得太明显了吗?
从姚氏惊叫的那一刻起,竺紫琴就心知肚明,该来的总算来了,故她根本不靠近姚氏,仅是从人缝中远远地观望,因为她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场,她若不知根底地接近姚氏,还不知要得落下多少口实呢。
“中毒?”贺兰遥脸色沉了下去,“好好的,怎么会中毒?”
“是啊,母亲来之前一直好好的,大家落座后,不过说了一阵子话,怎就这样了?”贺兰晶晶不无疑惑地补充道。
左苏青此刻亦插了话,“贺总管你是不是弄错了?”
“属下是不是弄错,马上良医来了一查便知。”贺谦装模作样四下环顾,“不可能是咱们王府的酒菜被人下了毒,否则为何仅有夫人出现异状?”
跟着他又问众人道,“夫人毒发倒地之时还有别的症状吗?”
“她……”龚明兴低声地开了口,“我们只瞧见她在自己身上又抓又扯,行径甚是古怪。”
“对对,就好像她身上爬了什么虫子似的!”贺兰元荣忙附和了一句。
“贺总管,难不成会是什么毒虫咬到夫人了?”贺兰遥带了一丝狐疑紧盯着贺谦。
听说可能会有毒虫,众人不由自主又退开了一些,生怕殃及自身。
贺谦回头,再次仔细地看了看姚氏,摇首道,“属下也说不好,但因为今日要宴客,宴殿下午就清扫干净了,不但角落各处洒过逼虫草粉,还熏过浓梅香,而且在吩咐人摆案之前属下亦前来检查过,别说毒虫,连只虫脚也未曾见到呀。”
“王爷,良医正来了!”这时前去请良医的下人,匆匆进来通禀。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一位比韦温明年纪稍长,约有五十来岁的老者快步向大殿内行来,他的身后则紧紧跟着背着药箱的韦温明及另一名良医,老者上前拱手道,“王爷,臣医卜兴泰来迟了!”
“不必多礼,快先给夫人诊治!”贺兰遥做了个有请的手势,招呼众人,“其余闲杂人等,都给本王先退下!”
韦温明放下药箱,与卜兴泰及另一名良医环着姚氏观察了片刻后,由卜兴泰第一个开始悬丝诊脉,待他诊完,跟着韦温明再诊一道,最后是那名最年轻一些的良医,直到三人各自皆有所判断,才聚在一边商议起来。
很快,三人似乎达成了一致意见,卜兴泰重新回到平梁王跟前,道,“王爷,臣医们大致可以得出结论了,夫人的确是中毒所致。”
“什么?贺总管说的没错!”贺兰遥既惊且怒道,“究竟中的什么毒,果真是被毒虫咬伤了?你们可已有了解毒之法?”
“非也,王爷,据臣医们估计,夫人并非为毒虫咬伤,而是中了一种飞燕癫之毒,此毒和一般的毒物不同,不需要下在食物或酒水里,亦无需像迷香那样通过燃烧释放药力,仅可能是肌肤上的接触,甚至沾染到贴身衣物上,毒药亦能随之侵入,造成刺痒之感,不过也不是立时发作,而是要等毒药透入皮下,中毒者才会感觉有如虫咬,于是不由自主地去抓挠身上,以致药性随血脉快速游走,令全身火烧火燎,最后如癫痫般抽搐倒下,口吐白沫。”卜兴泰解释道,“口沫之腥臭,乃正是飞燕癫中有一味腐腥草之故。”
“肌肤接触?”贺兰遥环顾众人,“如是能被施毒者轻易下药,施毒者自己就不会沾染上此毒吗?”
“王爷!”贺谦在旁插言道,“通常施毒者会将毒粉藏在随身之物中,掐准时机让受害人接触到毒粉,而自己因知如何避免接触,当然就不会中毒了!”
卜兴泰点点头,“是啊,下毒之人必然也是十分小心谨慎,何况此药固然厉害,却也不是无药可解,王爷稍候片刻,臣医们立即就为夫人刺穴凉血,再辅以臣医们的配药煎汤,服过三道,撑过今夜夫人就能好转了。”
“好,废话少说,赶紧救人要紧!”贺兰遥双眼一瞪,冲着战战兢兢守在殿门外的婢女们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帮忙,将夫人抬回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