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罢!”薛碧影念及儿子,忍下了心口的恶气,淡淡道,“小时候见过几面,觉得很是乖巧伶俐的模样,如今大了,本妃还真认不出了,女大十八变,看来是一点儿没错!”
薛碧影眉间的阴沉没有逃过竺紫琴的眼睛,她含笑道,“谢王妃娘娘,小女不知王妃娘娘身体抱恙,叨扰之处还请娘娘见谅!”
“没事儿,人上年纪了,总是会有些大不如前的感觉!”薛碧影将目光转向周奉,一语双关道,“周公想必最有体会,再加上儿女之事烦心,我们可就老得更快了!”
周奉听出王妃是在挤兑他,同上前揖了揖,不相让地回敬道,“正是,不过娘娘仍是要以贵体为重,别像老朽空劳一世,结果万贯家财都不知谁能替老朽承继下去呢。”
“行了!”平梁王听得双方皆各有怨气,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二人,并跟着问王妃道,“元靖跟元荣呢,他们已去你那里问过安了吧?”
“是!臣妾让他们先去宴殿等候了!”
“那咱们也赶紧过去吧,周公,竺姑娘,请!”
“王爷请,王妃娘娘请!”周奉与竺紫琴相互对视一眼,移步随在平梁王夫妇身后,只是一行人再无多话,各怀心思地来到宴殿。
殿中诸人,竺紫琴一一见过,眼眸中暗含阴冷之色的贺兰元靖,对竺紫琴三分好奇,三分轻鄙,还有三分戒心的左苏青,以及显得轻浮且一副像是等着看热闹神情的贺兰元荣,随后连姚氏与蔻郡主贺兰晶晶,并同龚明兴也到了宴殿。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贺兰晶晶的脸色并不比她的母妃和兄长好多少,倒是姚氏反显得是在场诸人中最为亲和的,她未等竺紫琴施礼,便抢先一把拉住竺紫琴道,“哎呀,都是自家人,千万别再多礼了,可怜的丫头,老天总算把你送回到周公身边了。”
竺紫琴瞧定姚氏的眉目,略是一愣,随即微微笑道,“谢夫人眷念,紫琴很好!”
“难得!”姚氏又转首对周奉道,“没想到妙儿饱受流离之苦,还能出落得如此楚楚动人,且周公在多年的失女之痛后,尚又能享受到女儿承欢膝下,侍奉于床前的天伦之乐,足见皇天不负,到底是皆大欢喜了!”
“夫人客气,都是托了王爷、娘娘跟夫人的洪福!”
周奉的一句谦辞,随口而应,没想到却立即引来了某人的不满,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什么时候堂堂平梁王府也轮得上侍妾说话了?眼里还有王爷和本妃吗?”
原来薛碧影见姚氏竟公然和竺紫琴套近乎,一下子没忍住,颐指气使的毛病又犯了,要知道竺紫琴坑了的可不止是她,姚氏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连蔻郡主都不顾了吗?
“碧影,别这样,多说两句话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贺兰遥沉声提醒着薛碧影,“自家人吃个饭,何必搞得那么剑拔弩张?来,周公,竺姑娘,大家都入座,入座吧!”
贺兰遥的冷语让薛碧影的心更是往下沉落,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然王爷对她的脸面也越来越不顾及,这才是叫她最难以忍受的,悻悻地瞪了姚氏一眼,薛碧影忍气吞声在王爷旁侧坐了。
姚氏固然难得没受责,可亦自觉讨了个没趣儿,她讪讪地冲竺紫琴笑道,“王爷说的是,别光站着了,先坐下再说。”
宴殿的桌子除了首座外,分左右依序摆开,贺兰元靖同左苏青一桌,贺兰元荣一桌,蔻郡主、龚明兴一桌,都是在右侧,他们依长幼尊卑各自落了座后,左侧的姚氏、周奉、竺紫琴三人也挨次在相对的三桌坐下。
竺紫琴的位置,正对贺兰晶晶,从一进门开始,贺兰晶晶的目光就一直在死死地盯着竺紫琴,且一言不发,她旁边的龚明兴刚好与她相反,虽也是一句话未说,可龚明兴的双目始终低垂着,就好像是地上有金子似的,而且从气色上看,龚明兴也显得要比贺兰晶晶糟糕。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先发制人
此时,王府的丫鬟们端着各色菜品鱼贯而入,将各桌的酒菜一一分送到位,竺紫琴抬眸朝殿外瞥了一眼,扫及贺谦的身影晃了晃,倏忽消失在殿外游廊的尽头。
“竺姑娘,府内自备的一些薄酒小菜,本王不想太过郑重反让你不适,望你也不会嫌弃!”
平梁王的一声招呼,让竺紫琴不得不收回目光,转脸拱手道,“王爷盛意,紫琴三生有幸,岂有嫌弃之理?不过紫琴此行前来,还有一事想叩请王爷恩准。”
“噢?什么事儿?”
“此事是替我义兄向王爷求请的!”竺紫琴看了一眼贺兰晶晶,转而继续道,“我义兄发现了一桩多年前案子的线索,怀疑行案之人逍遥枉法多年,且极有可能藏匿在平梁界内,可惜有关的一件物证,在我们刚至平梁时就被人抢走了,不过也因此令我义兄更加深信,他的追查应是离真相不远了,故我义兄希望能得到王爷的特令,准他在平梁府便宜行事,毕竟他非官衙正式的捕头,也非平梁府衙的人。”
竺紫琴的话一出,令在场诸人除周奉和左苏青外,皆大惊失色,谁也没想到竺紫琴会先发制人,化被动为主动,率先一步挑起与金簪有关的话题。
刹那间殿内鸦雀无声,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像是积酝着蠢蠢欲动的危险,屏气凝神的贺兰元靖和贺兰晶晶知道,竺紫琴是祸是福,就在他们的父王一念间了,甚至他们内心里隐隐觉得,竺紫琴这是在自己找死,用不着脏了他们的手了。
可平梁王妃薛碧影却远没有她的儿女们那样乐观,在竺紫琴说行案之人可能藏匿在平梁界内时,她的脸一下子血色尽失,身形亦晃了晃,感觉像是要当场昏厥,但一只手暗暗地伸过来,紧紧地钳住了她的臂弯,才让她勉强仍端坐于案前。
劲瘦有力的指节,钳得平梁王妃薛碧影臂弯生疼,疼痛亦让人恢复了意识的清醒,薛碧影看都不用看,也知道王爷是在又一次迫着她撑住场面,同时也是一种威胁,让她闭嘴,别轻举妄动。
心寒至极,薛碧影暗暗咬住苍白的唇,目光深幽地盯住竺紫琴。
竺紫琴将一切看在眼里,包括王爷的小动作,她却仍是一副无辜不解的样子,期待着平梁王爷的回答。
假的金簪与她有关,殿里的诸人恐都心知肚明,竺紫琴知道群狼环伺下,仅靠蒙混是过不了关的,与其处处被动,索性不如大胆一搏,搏贺兰晶晶没法承认是她指使的骆重抢走金簪,这一步棋竺紫琴在来之前就想好了,接下来,局势如何转换,她还真的很期待王爷的表现呢。
当然,周奉确实是被蒙在鼓里,他先给了竺紫琴一个意外,没成想椅子还没坐热,竺紫琴又还了他一份惊异,虽不知竺紫琴何故会提出一个他从未在凤墨口中听说的要求,然看看上至王爷,下至郡马爷那像是被踩到痛尾的表情,就能想象到竺紫琴一番话的分量。
这丫头行事飘忽诡谲,总令人出其不意,周奉在一丝紧张之下,竟同样生出些期许,他好奇,与王爷的对局,竺紫琴到底胜算几分!
另一个不知情的人,是左苏青,她只是听贺兰元靖说起,竺紫琴是个骗子,为了周家财富才冒充的周家大小姐,且还害得周阗被羁押在案,她的吃惊,仅仅是因为没料到竺紫琴的义兄居然是为查案而来,还有竺紫琴竟在家宴的场合提出这等要求,实在太没规矩,乡下丫头果然就是乡下丫头,一点都不知轻重,不管后果。
贺兰元荣则显见没他的兄长和贺兰晶晶的心思深,他瞧着竺紫琴,与其说冷薄,倒不如说是轻挑,他的目光饶有兴致且肆无忌惮地在竺紫琴娇若雪地梅花的俏脸上来来回回地逡巡,还带着一抹猫捉老鼠般的玩味似的冷笑。
剩下两个,姚氏与龚明兴,已在震惊中僵直了身体,他们一动不敢动,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瞥王爷会做反应,而平梁王贺兰遥满脸的阴晴不定,喜怒莫测,更是令宴殿的气氛压抑不堪。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贺兰遥终于开口吐了四个字,“什么案子?”
“多年前发生在京都灵昌的一桩惨案,详情请恕紫琴暂不便透露。”竺紫琴从容不迫道。
“多年前的案子,你义兄如何想起来要再行追查?据本王所了解,他好像没有查案的资格!”贺兰遥不客气地点明了凤墨的身份,说明他已掌握了不少凤墨的讯息。
“是,他不过是个赏金猎人,为了酬金而追凶缉盗,可反正都是追凶缉盗,有人肯托付重金的话,他又何乐而不为接一笔私单呢?”
“受人所托?”贺兰遥深吸一口气,“能告知本王雇主是谁吗?”
“雇主为何人,紫琴也不甚清楚,接了私单就得为雇主的身份保密,好像是我义兄他们这一行的规矩,所以他从不曾与我透露分毫,只道是京都一位身份极其显赫的贵人。”
贺兰遥的面皮抽搐了一下,竺紫琴那般的镇定与从容,不像是在说谎,京都?贵人?还身份极其显赫!贺兰遥隐隐有了些不祥之感。
定了定心神,贺兰遥接着问道,“你说的相关证物是什么,怎么会被人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