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知凤墨很不在乎,凤墨的回应是,“怎么叫没事儿?等真有事儿时我做什么怕都晚了,防患于未然你懂不懂?怎么行动怎么安排是你负责谋划,然你的安危,甚至我们这一行人的安危则是我要负责的!”
“我们这一行人,独独你,连逃命的基本功夫都没有,还最逞强!”凤墨加重口吻补了一句,却显然关心多于责怪。
竺紫琴暗自悄叹,没再理他,有时候凤墨固执起来说什么都没用,最好的办法就是冷着他,把他晾在一边。
一整天,得悦客栈平静如常,客来客往像是并无异状,傍晚过清萝传来消息,蔻郡主贺兰晶晶仍是留在平梁王府内未见出现,不过龚明兴倒被放出来了,已独自回了郡马府,从龚明兴的状态看,比霜打的茄子还萎靡不振,且回府后大门紧闭,一直也未再见其出府。
随消息送过来的,还有花荐新制好的一盒香,竺紫琴看了一眼,将其收存在了衣柜中,又招沈榭到房内另行叮嘱了一番,并让沈榭等到天黑趁着夜色再去办,沈榭一一领命。
这夜,凤墨与竺紫琴房间里的灯都亮到很晚,直到凌晨后才相继熄灭。
又是新的一天,凤墨与竺紫琴放佛在等待着什么,只是去城中喝了半天的茶,又去同庆楼吃了顿酒菜,跟着便回了客栈,足不出户。
晚些时候,客栈的店小二拿着一张名帖上楼敲开了凤墨的房门,凤墨看过,随手取了点碎银让店小二代为打发来人,自己则关上房门,伸指在旁侧的墙壁上敲了敲,等了片刻,墙壁的另一边传来回应,是约定的信号,凤墨遂将名帖揣入怀中,稍微收拾了一下,离开客栈。
几乎与凤墨同时,楼上转角处的另一间房,也溜出来一道灰色的人影,人影经过竺紫琴的房门前时,略略停顿了脚步,侧耳细听了数秒,很快便迅速地离开,下楼而去。
竺紫琴静静地坐于房中,耐心地又等了好一阵,方才披了一件黑色的斗氅,转到客栈后院,跳上了沈榭的马车。
由于已近亥时,灯火通城的平梁府大街上,人迹也开始寥寥,沿途经过稀疏的行人和偶尔的摊贩,马车穿街走巷,在一些僻静的街区兜兜转转。
不久,马车转向西行,又朝北走了几条街,快要到周记在城北开的另一家绸缎庄附近时,马车避入了一条窄巷,窄巷的尽头,有一户宽门大院,院门前还有一棵巨大的香樟树。
沈榭将马车停于树下,竺紫琴却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半合双目斜靠在座位上,像是静心养神,大树的浓荫将马车极好地掩于黑暗里,若不走近,几乎是很难发现竺紫琴他们,二人默默守候,除了马蹄轻微的攒蹄声,整条巷子静谧异常。
又过了许久,巷子的入口处奔来另一条黑影,步伐轻灵,悄无声息,沈榭立即坐直了身子,警惕地攥紧了手中的马鞭,黑影走拢,熟悉的声音低低地传入耳中,“姑娘呢?”
沈榭抬手示意了一下,黑影跃入车内,“紫琴?”
“如何?甩掉对方了吗?”竺紫琴明亮的双眸如星辰穿透黑暗,落在来人俊美的脸庞上。
“幸亏准备了夜盗拂袖香的迷香,不然恐还真是不易脱身。”凤墨边说边褪去了外面罩的一身黑衣,“对方是个高手。”
竺紫琴咬了咬下唇,“交过手?”
“没有,我偷袭的,但还是你心细,我后来想到你若没在迷香中添加另外的成分,那家伙清醒之后,没准儿会立刻根据迷香猜到我的底细,此迷香乃拂袖香独有,自他被关入地牢迷香已绝迹江湖两年多。”
“迷香非正道儿,照你所言,对方也是个江湖中人?”
“对,轻功路数不在我之下。”
“平梁王召江湖人手查我们反倒是好事。”竺紫琴叹道,“许瀚星、青长英与平梁王不是一路的,只要两方无交集,我们就有足够的周旋空间。”
“嗯。”凤墨整理好衣衫,“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去见见今天的正主了。”
“确实好奇怪。”竺紫琴轻声道,“若不是你将名帖留给了沈榭,我都会怀疑他是不是弄错了,周奉有自己的别院不稀奇,稀奇的是他为何要在别院约见我们。”
“在周府说话不方便?”
“除非他是想避开他自己的儿子周阗,我们怕彼此撞见尴尬,他也是吗?”
“见了就知道了!”凤墨率先下车,伸手又把竺紫琴扶了下来,“沈榭,拿着名帖去唤门吧!”
出乎意料,前来应门的不是竺紫琴他们曾见过的车夫,而是一个年纪约四十来岁,长脸,脸相刻板且看起来有些冷漠的妇人,瞧她的穿着打扮,应是府里负责勤杂洒扫的婆子之类。
婆子开了半扇院门,冷眼瞥了一下名帖,并不细看,又打量了几眼沈榭身后的竺紫琴他们,随即干巴巴地自我介绍道,“进来吧,叫我于妈好了!”
待竺紫琴他们入得院子里,于妈重新将门闩好,招呼了一句:“随我来!”便转身往内院走去。
竺紫琴看着她的背影,暗道这婆子好大的架子,不自称老奴不说,对应邀前来的访客还是爱搭不理的。
三人随着于妈一路行去,周奉的别院虽大,可不知为何整个院落只挂了寥寥数盏灯笼,显得幽暗昏黑,古怪又诡异。
不一会儿众人来到会客厅,于妈推门进去点亮了灯盏,让竺紫琴他们稍候,自己则撇下客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竺紫琴环顾四周,会客厅的摆设极为简单,除了桌案、茶几和座椅之外,几乎没有更多的装饰,再看墙上的几幅字画,也是极为普通寻常,绝非名家手笔,依着周奉的富庶,实难想象他会住如此粗陋的地方。
第九十章 重金酬请
枯坐半天,百无聊赖,三人依旧未见到周奉的人影儿,甚至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来,唯屋内唯一的一盏昏灯摇曳不止,令客厅显得愈发空荡荡的,也令三人的心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这算是什么待客之道?”凤墨到底按捺不住了,站起身道,“再不来,我们干脆不辞而别算了,口口声声说什么感激、酬谢,不成是诳我们作耍的吗?”
“坐吧!”竺紫琴平静地劝慰凤墨,“既来之则安之,若为酬客,岂有深更半夜相约之理,我早就猜到周老爷子请我们前来,自是另有盘算。”
另有盘算?开什么玩笑?凤墨懊恼地想到,若早晓得周老爷子故弄玄虚,他才懒得费了老大劲儿摆脱跟踪他的灰衣人,跑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枯坐傻等,尽管竺紫琴最开始是劝他利用约请,诱出他们身边的监视者,并试探对方的实力。
光是诱敌与试探,凤墨倒也算了,关键他与对方周旋多时,还要奔袭大半个城,白耗诸多体力不提,出了一身的汗,与其大半夜的陪着个半老头子玩欲擒故纵,还不如回客栈泡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嘘!”一直靠门边站的沈榭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且从门边退开了两步,凤墨与竺紫琴当下不再多言,均正襟危坐望向门外。
“抱歉,让二位久等了!”周奉在于妈的搀扶下,终于露了面儿,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茶盘的小厮。
露面的周奉除了脸色仍显晦暗外,瞧上去比出事那天精神好多了,他立在门口,双目中闪烁着商人所特有的精明的锋芒,嘴里说着抱歉,脸上却无一丝歉意。
这一点上周阗、周奉父子还真有颇多相似,都那么性情傲慢,并言行内外大相径庭,竺紫琴与凤墨碍于礼数站起身,各自施了个礼,“见过周大老爷!”
“唔。”周奉略略颔首,等小厮上过茶,他遂问道,“深夜相邀,二位定是奇怪老夫为何选了这么一处偏宅吧?”
“时辰不早了,请周老爷明示!”久候之下对方的冷待令凤墨说话已不那么客气。
周奉眼神一转,于妈与小厮心领神会,尽都退下,沈榭见凤墨也朝他点了点头,于是便跟着掩门离开。
“现在可以说了吧,周老爷?”凤墨不待对方相请,自己就复又坐了。
周奉唇边抹过一丝冷嘲,“凤大人是事事皆无耐心,还是仅对老朽没有耐心?”
竺紫琴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们诚意而来,大老爷却好像当我们是上门要债,大哥并非无耐心之人,只不过他喜欢受之于礼还之于情,本来嘛彼有来吾有往,才算作公平!”
竺紫琴的弦外之意谁都听得明白,对识礼之人自然礼数相待,反之对方无礼,也不该怪他们轻慢。
周奉闻言瞳孔微缩,目光紧紧地盯住竺紫琴,神色十分复杂,竺紫琴心中无惧,坦然迎向对方,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二位误会了。”周奉默然片刻,蹙了双眉沉声道,“老朽是由于身体突然又有些不适,才耽搁了时间,未能及时相迎,二位年轻气盛,尚还不能感受人生之朝夕变故,就权且体谅一下老朽这具疾病缠身的皮囊废躯吧。”
“失礼,不知老爷子身体抱恙!”凤墨听到周奉的语气有所缓和,也不愿做得太过分,即拱手道,“老爷子身体不适,完全可以改时间另约我兄妹,不必硬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