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还真不像老朽的妙儿,妙儿绝不会如此挑剔倨傲!”周奉不无鄙薄道,“老朽一开始就清楚你绝不会是妙儿,不过……”
“没有什么不过!”竺紫琴打断周奉道,“大老爷清楚就好,紫琴与富贵无缘,虽惋惜大老爷失去您的妙儿,然跟紫琴一点关系都没有,大老爷请自己珍重,顺应世事吧!噢,对了,大老爷先前还说过,紫琴不懂人生之朝夕变故,紫琴不懂,想大老爷早习以为常,定能处之泰然,无哀亦无怖!”
周奉被竺紫琴一顿抢白,倒也未见气怒,他看着竺紫琴过了半天才说,“知道吗?老朽看中你的不是你是真是假,而是你的凌厉锋芒,固然你把自己掩藏得极深,表面上给人娴静无害的错觉,但你的戾气是藏不住的,从第一眼见到你,老朽便嗅到了你周身的肃杀之气,还有……怎么说呢,还有死气,那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或者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才有的死气!”
“周大老爷想说什么,当紫琴是个死人?”
“差不多吧。”周奉叹息道,“老朽阅人无数,极少看走眼,姑娘虽是戾气深重,好在姑娘的秉性中并无邪诡,那位凤大人也是,行事作风不拘成规陋节,有时候还显得薄情寡面,实际上反比许多正人君子都正人君子。”
“过奖了,只是大哥从不在意别人的评价,他若不想接的案子,怕大老爷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答应!”
“可你会答应!于妈,你觉得呢?”
于妈在身后应道,“老奴已验过姑娘身子,确实是大小姐无疑。”
竺紫琴面色一变,“周大老爷,你这什么意思?”
“老朽之所以知晓凤大人名头,除因老朽寻女多年未果心有不甘,对衙差捕头以及赏金猎人都会有所留意外,还因凤大人乃是这数年间名声鹊起得最快的赏金猎人,听说他只接司衙最头疼的要案,缉拿最难缉捕的要犯,并且截至目前,还未曾失过手,对吗?”
竺紫琴哂笑,目光移转,不置可否。
周奉接着道,“老朽的心情想必你也能理解,久闻凤大人之名,今时在平梁终于有缘得见,老朽如何肯轻易放弃,为了迫凤大人答应帮忙,老朽也只好委屈你了,丫头!”
“周大老爷太强人所难了!平梁府上有王爷秉公执政,下有各州郡衙门官吏督法安民,周老爷不求他们为你侦案寻人,倒硬要为难我兄妹是何故?”
“他们若是有能耐,老朽自然也不会再请外来的和尚念经。”周奉站前身,慢慢踱到竺紫琴面前,“老朽实话跟你说了吧,八年来,老朽数次求告府尹,也托过不少人四处打听消息,却不是被借辞推诿,就是一无所获,如今老朽的身子一天不比一天,眼见就是行将就木之人,若再寻不到妙儿的音讯,不知她的生死,那老朽是死不瞑目,下到九泉也不会安生啊。”
竺紫琴想了想,“周大老爷在平梁府可说人脉极广,家里有人出了事儿,恐怕王爷都会要过问一二吧,您的妙儿就没有求过王爷给多派些人手查访吗?”
周奉摇摇头,“当年报案后王爷倒是发过话,要平梁各州郡的官吏均加紧查访与留意年纪相仿的小丫头,然后来依旧不了了之。”
“不会别有隐情吧,周老爷?”
周奉望定竺紫琴,叹了叹,“你比老朽想象的还聪明,怎么样,只要你们能帮老朽达成这最后一个愿望,老朽万贯家资,随便取之一二,也够你们兄妹锦衣玉食一辈子了。”
“我和大哥此来平梁还有别的事儿要办,请恕我们分身无暇。”
“对,你们出现在平梁老朽也很意外,莫非平梁境内藏有朝廷的要犯?”
“私事,周老爷,恕紫琴实不便相告。”
“你们的问题老朽不想过问,帮老朽的忙老朽自然也会力所能及的帮你们,考虑一下吧丫头,你们在平梁人生地不熟,是多一个有力的助翼,还是树下劲敌,你可得好生权衡!”
“周老爷是在威吓紫琴吗?”
“非也,老朽是在费尽唇舌同你商榷,或者你也可以看作是老朽的恳求,以老朽的身家财势,你真以为拒绝了老朽,你们还能在平梁府待下去吗,若不是老朽对你们兄妹二人的本事、品性十分看重,且感激你们曾救下老朽的车驾,老朽何必跟你在此啰唣半天?”
竺紫琴暗自冷笑,好一个看重、感激,看重和感激就是胁迫别人替他卖命吗,在这位周老爷倨傲的观念里,大概只把人分为有用和无用两种吧。
竺紫琴故作为难,好半天不吱声,最后才无奈叹道,“既然口口声声要我们帮忙,周老爷总该大致说一下案情,我们才能知道到底能不能帮上周老爷啊。”
周奉闻言,以为竺紫琴有了犹豫,松了口风,不似刚才那么坚拒,唇边不由得慢慢挽出了一抹和蔼的笑容,“这就对了丫头,你连案子都不清楚便忙着拒绝老朽,决定未免下得太过仓促。”
“呵,多少年都悬而未决的案子,不用问也想象得到必定棘手得紧!”
周奉不理竺紫琴的嘲讽,自顾自道,“案情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官衙里本就有详实的笔录,不过以你们的身份恐怕是没法去查看了,于妈,你来跟客人讲讲吧。”
竺紫琴垂下眼帘,像是迫不得已作洗耳恭听状——周奉,今次可是你自己招惹上我们的,到时,若有始料不及的后果,怕也由不得你翻悔!
第九十三章 凭空消失
竺紫琴早就清楚和周府的交道几乎是避不开也是迟早的,以周阗和世子贺兰元靖的关系,能由周府入手最理想不过,但周阗冷薄周奉精明,加上身后家财万贯,冒然接近只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与警觉,故竺紫琴才一直能尽量避免过早接触就避免,没成想她尚未找到接近周家父子的办法,周奉反先找上了他们。
周奉老于世故,阅人无数,目光敏锐,且喜欢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中,否则也不会身体状况都很糟糕了,还不肯将生意放手给自己的儿子,这样的人,最信赖的就是他自己,在他自以为十拿九稳的操纵下,被迫乖乖就范者才不会令他生疑,因为他觉得是自己控制了别人,玩弄别人于掌股间。
所以竺紫琴才会一开始就坚持拒绝,费尽思量和对方周旋,说到底不过是拿捏住了周奉的秉性,有意让周奉把她一步步逼到看似没有选择余地,看似不得不屈从的境地,可笑的是,周奉毫不知觉,还在暗自得意,欣然等着竺紫琴回答出他笃定能等到的答案。
凤墨在客堂外已不知转了多少圈,待终于见得竺紫琴回来,忙急急迎上去一把拉过竺紫琴,“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没事儿,咱们可以走了!”竺紫琴回脸又对跟着她的于妈道,“告诉你家老爷,我和大哥要商量一下,过两天给周老爷答复!”
于妈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只朝一直陪守凤墨他们的小厮示意了一下,那小厮便道,“三位这边请,小的送三位出府。”
“如何了?”上了车,凤墨于黑暗中摸索到竺紫琴的袖腕,感觉袖箭仍在,方放开竺紫琴,“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还好!吓了吓他们而已。”竺紫琴微笑道,“你怎么想起来让花荐给弄了副这玩意儿?”
“以防万一呗,沈榭他们应对不了高手,可平庸之辈不在话下,你是什么人都对付不了,人家随随便便就能制住你,我可不想万一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会遇到状况,不过,时间太仓促了,这袖箭的机关还得再改进,单是一支袖箭,别人很容易躲过去,那你不还是危险吗?”
“的确,只能近身距离使用,你放心吧,不是十拿九稳或者十分危急的时刻我也不会轻易按动机簧。”
凤墨点点头,除了再多增几支袖箭,他暂时也没有更好的能帮竺紫琴防身的办法,于是他转而问道,“你说给周奉答复,莫非周奉跟你谈的仍是周妙的案子?他在我这里碰了冷脸,就想法在你身上打主意吗?”
“我决定答应他。”竺紫琴道。
“不出所料!”凤墨暗叹,“你呀,现在就不怕无头案子何从查起了吗?”
“我觉得奇怪。”竺紫琴道,“依着周奉所言,周妙当日一个人在府中玩耍,噢,就是我们今天去的周府,也就是周奉发家前的旧宅,在建了新的周府后,周奉也一直保留着旧宅没有转手出去,旧宅里的地形你大致是瞧过了,三进三出并不复杂,比新的周府小,但那天下午周妙就恰恰是在自己府中不见的。”
“周家那么多仆役下人老妈子,就没有一个人看见周妙?”
“周妙的生活平时主要是于妈在照顾,还有两个比较年轻点的下房丫头,那天周奉出门谈一笔生意,于妈陪着周妙用完午膳,像平时一样哄着周妙去午休了,趁着周妙午休的功夫,于妈便到自己房中做点针线活儿,因为想着还有两个下房丫头守在外面,于妈并不担心周妙会突然醒来,何况一般周妙都会安安静静地睡上将近一个时辰才起床,但是没想到那天天热,两个下房丫头偷懒,也躲回了屋里小困,结果等于妈估算着时辰再去看周妙时,周妙已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