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墨没有回答,轻轻打了个唿哨,院门开启,出来一位翠衫黄裙的丫头,匆匆上前朝凤墨施了个礼。
“把马车处理掉,这位紫琴姑娘要在此暂住几日,你们好生伺候着吧!”凤墨说毕,将马鞭交到那丫头手里,便甩下竺紫琴径自往里去了。
丫头转身,并未过多打量竺紫琴,只是略略施礼后道,“奴婢清兰见过紫琴姑娘,请姑娘移步去客堂稍候,自会有一位叫清萝的丫头前来服侍姑娘的,奴婢尚还有事在身,去去就来。”
竺紫琴见这个叫清兰的丫头身材高挑,亭亭玉立,眉眼说不上漂亮出众,然五官甚是端正,又生得净白细腻,行事一副干脆爽利落落大方的样子,心下似乎有了点底,遂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入了院子,四处都种满了石榴树和相思花,间隔着还有奇松异石的盆景作以点缀,因非高树深院格局,所以整个院子反有种别样的清爽透亮感,而青墨小径就在花树间迤逦延伸,干净得几乎可以照见人影。
竺紫琴左右环顾,瞥及凤墨的身影绕过了正厅大堂,在沿着游廊朝后院走去,看来凤墨是十分放心此处别院的安全,已然懒得管她了。
又或者……竺紫琴冷冷地重新审视院落,思虑了片刻,才缓缓朝客堂走去。
“这位姑娘,奴婢清萝,刚刚得知姑娘要在此暂住数日,迎奉来迟,还请姑娘宽谅!”竺紫琴一脚才踏入客堂,身后便传来的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她收回脚步,转脸朝对方望过去。
一位同样翠衫黄裙的女子,款款近前,向她纤纤施礼。
比之清兰,面前的清萝身形可谓娇俏许多,个头亦跟竺紫琴相差无几,除了下颌略显尖瘦,她小巧的鼻子,眉弯眼亮的俏脸立刻引得竺紫琴带了三分好感,如果说清兰是庄正老练有余,让人不自觉地保持距离的话,那清萝则显得更随意和可爱些。
“不必多礼,我……”竺紫琴抬手示意对方起身,“冒昧叨扰,我却还不知道这是谁的府宅……”
“噢?不是我家主子带姑娘来的吗?”清萝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我家主子性情是古怪些,可他并非漫不经心的人,若没有事前如实相告姑娘,大概是事急从权吧。”
竺紫琴闻言也笑了,“凤大人性情古怪吗,我倒不觉得,可能你跟了我会认定我更古怪。”
“奴婢愿一切听从姑娘吩咐!”
“话说的太快往往不是出自真心,清萝!”竺紫琴转首入了内堂,在客椅上坐了。
“你既说这是凤大人的私宅,他经常回来落脚吗?”
清萝的奉承被竺紫琴一语戳破,很是有些尴尬,她跟着竺紫琴进屋,笑意已收敛了不少,“姑娘也晓得我家主子是做什么的,一个天南地北捉贼的人,能有多少时间呆在宅子里呢。”
“说得好,一个天南地北捉贼的人,往往都是居无定所的吧……”竺紫琴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清萝,“这宅子论环境论位置,想必价值不菲?”
“呃,呵,我家主子一向不遗余力为官衙办事,这几年所得赏银都投在这宅子上了,他曾说官饭不好吃,等他厌倦了想要金盆洗手时,便在此修心养性,也学学那些文人雅士养鸟种花什么的。”
“果然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竺紫琴淡淡微笑,目光古怪又锐利,在清萝的面儿上扫来扫去,让清萝辨不清竺紫琴到底是在褒她还是在贬她。
不过她很快就屈膝恭顺道,“多谢姑娘夸奖,对了,奴婢还未来得及给姑娘奉茶呢,敢问姑娘平日里惯喝哪种茶呢?”
竺紫琴眨了眨眼,“渚安紫蕊有吗?又或者午阳雪眉?”
“这……,有州碧舒兰,和午阳雪眉的口感极近,又比午阳雪眉更茶香悠长些,不知姑娘可愿试试?”
“唔,客随主便,你瞧着合适就行。”
“那好,请姑娘稍候片刻!”清萝施礼退下,“奴婢会一并吩咐其他下人将姑娘的厢房收拾出来,待会儿姑娘就可以回屋休息了。”
“有劳!”竺紫琴目送清萝远去,这方将身子靠上椅背,微闭着双目养神。
刚才在院子的时候,她就奇怪凤墨为何不担心她趁机逃走,所以特别留意了一下园子的格局,因为所谓的机关阵法无不是利用假山树石等物障目,以使人迷惑并更进一步达到伤害擅闯者的目的,结果果然被她瞧出了些端倪,此宅院根本不是放眼看上去那般普通。
乃至清兰、清萝也都是练过些功夫的,凤墨让她们服侍自己,又怎会担心她逃走呢。
不过前院设有机关,府中的婢女会武功,这些都不是她竺紫琴感兴趣的地方,永元朝近年来由于朝纲不振,导致时局混乱,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好多达官贵人的府宅也都设有防盗机关和养有护院家丁,因此身为赏金猎人的凤墨,即使注重一下自己宅邸的安全,也是极为正常的。
撇开正常的假象,竺紫琴感兴趣的其实是仅凭凤墨当赏金猎人挣到的银子,任他如何的拼命,也不可能置下如此大宅。
第八章 安等归人
清萝没有正面回答她关于价值不菲的问题,反轻描淡写扯及什么准备金盆洗手之类,正说明竺紫琴一句话就问到了关键——凤墨到底哪儿来的银子,他置宅的目的真为以后修心养性吗,他们想要掩饰的,究竟是什么呢。
联想起府门前不缀任何匾额,竺紫琴暗自冷笑了一声,渚安紫蕊和午阳雪眉都是茶中上品,也一般只有达官贵人和商绅富贾家里才喝得起,她说出这两样茶品本意在试探,未料清萝不仅熟悉茶品的口味,还建议她试尝品质更好的州碧舒兰,当真凤墨不仅是阔绰,连府中的下人也绝非等闲啊。
“姑娘……姑娘?”清萝返转,见竺紫琴像是睡着了,轻唤两声亦不见竺紫琴有所回应,她便将茶盘搁在了几案上,蹑手蹑脚退了出去,又替竺紫琴掩好了屋门。
许久的安静,待竺紫琴再睁开眼,已是一个时辰过去,她懒懒地坐直身子,抬手端起茶盏揭开盖子嗅了嗅,茶水虽早凉,然茶中的香气仍是悠悠地溢出来,竺紫琴会心而笑,将茶盏重放回几案,仅是捡了盘中的时令鲜果吃了数牙。
打开屋门,守候在屋外的清萝忙请安道,“姑娘醒了?休息的可好?”
“嗯,精神好多了,兴许这两日赶路实在太累,不知不觉就在椅子上睡着了,有劳你在屋外等了许久,惭愧惭愧!”
“无妨的,姑娘千万不要客气,我家主子说了,请姑娘就当是住在自己家,舒心随意便好,不用顾及礼数。”
“怎么,我睡着的时候,凤大人来过?”
“噢,是沈榭过来传的话,我家主子一回来首要做的事就是沐浴更衣,这会儿子想是已在房中歇下了。”
“他倒爱干净,果然是有洁癖么?”竺紫琴不屑地腹诽了一句,转而笑道,“那么我的房间也该准备好了吧,可否引我去瞧瞧?”
“当然,奴婢正要跟姑娘说呢!”清萝忙做了个有请的手势,“姑娘请这边走,房间现下只是粗略布置了一番,也不晓得姑娘的习性,待会儿姑娘若觉着缺什么少什么,又或者哪里不满意,尽管吩咐下来,奴婢重新另替姑娘准备便是。”
“唔。”竺紫琴懒得再多话,随着清萝沿游廊也往后院行去。
她可没打算在凤墨的私宅长住,哪怕凤墨不提押她回京归案之事,此地也并非安全良地,追杀她的人和希望从她身上获取什么的人,迟早都会发现且找到她的。
相比前院,后院则幽静许多,几颗凤凰树后,是簇簇细竹林,竹林间又另种了些低矮的花木,或圆或方,皆修剪的十分齐整,环绕在内的便是竺紫琴在外面看到的那数间楼阁。
楼阁基本都为两层,下面厅堂摆设古朴,檀木家具和缠长着花藤的隔断相映成趣,既显得厚重稳实又不会沉闷,墙上的数幅字画更是平添墨香雅气,很是有些文人名士的逸居之风。
由旋转的雕花木梯而上,二层是两三间寝阁和书房棋室,走廊尽头还连接着一个延伸出去的露台,以供人赏览风静和乘凉赏月。
竺紫琴推开自己的卧寝看了看,只见里面的陈设也都精致素淡,浅蓝花窗和同色系的床幔纱帐,使得整间屋子令人眼前一亮,伴着屋中香炉袅袅升起的玉华香香气,身处其内不仅舒适宜人,还倍感清新安宁,竺紫琴满意地颔首退出,再往前去,行至了露台。
露台的四角是摆放在古藤花架上的小型盆景,假山奇石亭台水榭比外院的盆景更为精巧,郁郁生长的苍苔和盘槐点缀在山石之间,宛如人间仙境别有幽胜,而如荫遮覆了半个露台的丁香花藤下,则摆有茶案香炉软椅等物,可坐可躺,品茗闻香,甚是惬意奢享。
竺紫琴依在雕有蟾蜍衔珠的阑干边四下望了望,道:“平日里打理这么大一座院落,你们费了不少心思吧,我瞧着还以为这些楼阁时时都有人住着呢。”
“呵,是,因为主子不喜欢杂乱无章,我们就得时时保持清爽干净,若是收拾不好,万一什么时候主子突然间回来小住,瞧着不顺眼的,奴婢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