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紫琴唇齿打颤,被钳得几乎喘不上气,可她仍是竭力转过脸,面对对方那罩着黑巾,只露出了一双冰寒冷煞双眸的脸。
看着熟悉的眸,透射出熟悉的阴冷的笑意,竺紫琴拼尽全力,咬紧牙关,从齿缝间一字一顿挤出两个字,“高!荀!”
不知过了多久,竺紫琴从昏迷中醒来,环顾四下,她发现自己已身处铁笼内,铁笼所置放的房间,与其说像是牢狱不如说更像是一间密室。
角落里坐着一条青白的影子,像是鬼魂,又是那种吃吃的冷笑,像被蛇爬过身体的阴寒,“我为你准备的房间还舒适吗?小东西,咱们这么久没见了,你可有一点想念我?”
竺紫琴暗暗一声长叹,坐直身子,斜靠上铁笼的栅栏,以使自己更舒服一点,她冷笑道,“你居然还没死,高阁主?”
影子起身,慢慢踱近竺紫琴,他看上去不过二十余岁,身形如弱柳扶风,病怏怏的好似随时都会断气,长相清丽异常又有些狂狷邪魅之气,加上脸色呈现出一种非正常人的晦暗青白,更使得他有一种奇特的病态美。
“你都没死,我又怎么舍得死呢?”高荀笑,“当你忙着在平梁捣鬼时,我就嗅出了你的气味,小东西,你瞒得过别人,可是却瞒不过我这个把你从小养到大的阁主啊。”
“哼!”竺紫琴也是笑,“仇池亡国了,息盉跟着彻底覆灭,你所恃仗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便是逃到永元朝来,苟且着活下去,你又能有何作为?”
“无所谓!”高荀扬起头,抬起兰花指拢了拢发缕道,“我本来就是仇池国主见不得光的弟弟,连王的身份都舍不得给我,还要利用我的息盉帮他卖命,仇池有什么好的?我在永元朝随时随地都可以再组建出息盉那样的组织来。”
“噢?”竺紫琴用充满讥讽的口吻道,“可我记得有人在仇池国可不是这么说的,是谁信誓旦旦要息盉与国同存亡的?是谁让我们自相残杀,给高国主殉葬的?为什么自己倒借口去销毁雪向山的息盉基地而趁机开溜逃命了呢?”
“此一时彼一时嘛!”高荀懒懒道,“息盉臭名昭著,掌握了太多的秘密,你们留在世上,对我也是威胁不是吗?还不如让所有的人都在国难中殉亡,好歹你们还能落个忠名儿!”
“忠名?”竺紫琴笑得更加厉害,“息盉臭名昭著,不是因为掌握了太多的秘密,而是你和竺兴暗中勾结,将孤儿们收归门下,然后训练他们为你们所用,至于那些无法通过训练的孤儿,你会残忍地将他们处理掉,因为他们是孤儿,便是从这个世上销声匿迹,也无人知晓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你都说了,谁会在意一个孤儿是生是死?”高荀似有些不耐烦,“他们的父母都遗弃了他们,是我给了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弱肉强食,连训练都通过不了的蠢材,又岂需要再活下去的资格?”
“所以你冷血到连青长绣都杀!”竺紫琴笑容消失,阴冷道,“十余年前你与竺兴开始勾结,数次潜入永元朝寻觅你所需要的组织人选,没想到在平梁时青长绣对你一见倾心,十余年抛家离国对你步步相随,可你下手时居然一丝犹豫都没有,你,还是个人吗?”
“当年是她非要缠着我跟我远走高飞的!”高荀的脸愈发显得青冷,“正巧我也需要个得力的帮手,所以答应了她,是,十余年我没有给过她任何承诺,但那也是她自愿的啊,何况是我救了她出离苦海,她那个家有还不如没有,是我让她穿上了绫罗绸缎珠宝玉器随她挑,若她还是留在平梁,又如何过得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十年锦衣玉食便买了她大好年华!青长绣,你也不知是痴啊还是傻!”竺紫琴苦叹,“可你痴迷的人,却因为你知道他太多的秘密,而最先处决了你,他自己则依旧太平无事般活着!”
“行了!”高荀终于有些怒意,“还有闲功夫为别人感慨,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小东西,这次可不是我要害你性命,虽然我一直都没有害过你性命!”
“你留我一命,不是为了有用我的一时吗?”竺紫琴淡淡道,“你和竺兴一样,当我是颗棋子,却从来没把我当活生生的人!”
“可怪不得我!”高荀转身,双手抓住了铁栏杆,将脸凑近笼内,“你本来就不容于永元朝,若不是你的身份……还是那句话,人,有利用价值,才有活命的机会!”
说着高荀笑了,“小东西,猜猜今晚还会有谁来看你?”
第二百六十四章 仇人相见
高荀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听上去至少有两至三人。
跟着密室的门忽然开启,一个年纪三十来岁,比高荀约矮半个头,却气宇轩昂气度不凡的男子步入内室。
他虽身着便服,可是五官眉目自有他的英气和几分霸气,加之周身透出的不怒自威的严酷让人一见,就知此人绝对贵极人臣非一般宵小。
高荀见之,忙撇下竺紫琴上前几步朝那人单膝跪下,“皇上……”
来人抬手,阻止了高荀下面的话,他的目光越过高荀,穿过铁笼,和竺紫琴冷沉的双眸静静相对视。
然后他淡淡地对高荀道,“就是她?”
“是,皇上!”高荀站起,立在来人身边,一同望向铁笼。
来人移步,走近铁笼,高荀忙从角落端来一把椅子,来人坐下后,清了清嗓子,对竺紫琴道,“看来,你已知道我是谁了?”
“当今圣上,贺兰棠!”竺紫琴唇角泛出笑意,却有着说不出的冷寒。
“既是知道,却仍敢不跪迎吗?”贺兰棠偏了头,好奇地打量竺紫琴,“又或是,你早料到了朕会出现?”
竺紫琴不答,只是盯着贺兰棠,眼眸一动不动。
贺兰棠笑了,感慨一声,“朕还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见到你了,没想到朕的小妹妹都长这么大了?贺兰云川?”
“我跟皇上没半点关系!”竺紫琴缓缓道,“十五年前皇上正值年华方正青春躁动,因见我母妃喂养我而心生邪念,趁着老皇上出宫之际强迫了我母妃,这些我都可以不怪你,但你却为了掩盖自己的恶行,害死了我母妃,还几次三番欲害我性命,你根本就不配坐上龙椅皇位!”
“是啊!”贺兰棠对竺紫琴的指责毫不以为意,竟满口承认,“朕当时也是很懊悔自己的冲动,可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为了莽撞的冲动,让朕付出一生的代价吧,可恶的是本来可以干干净净不留后患,偏生你母妃殿里的宫女将你偷换出宫,带着你私逃了,还找到竺兴这老东西求他帮忙,殊不知竺兴表面正经,内里却一直琢磨着升官发财的门道,他将你看做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以为在必要时能派上大用途,就像他暗中营罗建风十卫收集百官私密,拿着别人的把柄,当明哲保身的护符一样,总觉得可以就此高枕无忧,荣华永固,结果成了众矢之的,像他这样的人,朕又如何肯留他于世?”
贺兰棠顿了顿,又道,“后来你的经历可就跟朕无关了,朕查探出那名宫女的藏身地,派人追杀过去,然你的身边另杀出高手来带着你又一次逃过劫难,竺兴深感你在永元朝已无安全之所,便将你送到了仇池国,交给了高荀高阁主,你的苦是竺兴带给你的,如若你当年就死了,根本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所以你何苦又要逃回来,是想找朕报仇吗,你报得了这个仇吗?”
竺紫琴笑,“如若不是高荀向皇上出卖了我,皇上又怎么知道我活着回来了?皇上口口声声指摘竺兴表面忠直内藏反心,其实他不过是担心一朝失势,自己的白痴女儿无人照顾,而且皇上重新重用高阁主,岂止他和竺兴不是一样的人?我甚至怀疑仇池那么短的时间便被灭了国,皆因高阁主向敌方泄露了仇池的机密内情,难道不是吗,高荀?”
“噢……”高荀又抬起兰花指,轻抚着自己的发缕,“高辛辽高辛百两兄弟相争四年,谁也胜不了谁,你当真是息盉没用吗,我就喜欢看他们兄弟相争,斗个你死我活才好呢,不过看了四年,我有些厌倦了,也觉得无聊了,干脆……”
“贺兰云川!”贺兰棠打断了高荀的话,悠悠道,“你不用挑拨,朕能除了竺兴,也不会怕高荀生反心!”
“皇上,臣……”
高荀正欲辩解,再次被贺兰棠抬手阻止了他,贺兰棠接着道,“可是你活生生的站在朕的面前,真的很碍眼啊,贺兰云川,你知道吗,你让朕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怡妃。”
“很简单!”竺紫琴叹息道,“皇上都害过我两次性命了,何妨多一次?何况我死在这密室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对皇上没有任何滞碍!”
“说的也是!”贺兰棠欣慰地笑着,“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多费劲儿,不过在朕处理掉你这个麻烦之前,你可否告诉朕,朕是你的死敌,你为何要帮朕扫平平梁的障碍呢?”
“为了能见到皇上,让皇上会主动找我!”竺紫琴道。
贺兰棠略微吃惊,“你果然猜到了朕会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