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王被弹劾的事儿我也略知一二,总之洛王落到此番境地,真是树倒猢狲散了,别说那些见风使舵的家伙,哪怕私下里支持和同情洛王的,也由于揣摩到皇上的心思,哪还敢再出面为洛王说话?事关项上人头,世间有几人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为洛王而去触怒新皇的?如今的情况更糟,半年过去,洛王几乎已像是被人遗忘,加之贺兰棠的政局越来越趋于稳定,洛王欲想扭转局面,还有可用之财可用之人吗?”
竺紫琴顿了顿,看定凤墨又道,“其实洛王若从圈禁之初,就老老实实安于现状地度日,他头上的网未必会这么快收紧,我猜就是因为他老不安分,老想着能扭转局势,皇上以及那些手下人,才会急于除掉洛王而后快。”
“洛王和皇上的不睦又不是一日两日,几十年日积月累,凭他对皇上的了解,正如你所言,下手乃迟早之事,安分与不安分都是个死,换你会甘于束手待毙吗?”凤墨叹了一声道,“趋利避害为人之本能,本来有可用者,如今都变得不可靠,洛王数次想有所动作,亦因身边皇上的耳目太多,最后都放弃了,所以洛王并未有什么实在的把柄落于他人之手,否则他也不可能苟延至今。”
“那当然,洛王还算谨慎,只是有人太过了解他,知道他心存不甘,会为机会而心动,于是便给了他一个看似机会实则陷阱的消息,我不妨这样讲,凤大人,即使这次陷阱能避开,不知什么时候洛王又会掉入新的陷阱,你一个人在外替他奔波是没用的,所谓防不胜防,出事时,你远水根本救不了近火。”
“我知道,洛王的麻烦甚多,很多时候我也是有心无力,你有想法就尽快说出来,倘真是山穷水尽绝路一条,你也不会提出以洛王的自由和王位为交换条件吧。”
竺紫琴对朝政时局了若指掌的分析,让凤墨隐隐感到竺紫琴的心或许比他想象的更深不可测,加之其心智过人洞若观火,万一确有独辟蹊径的法子,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固然竺紫琴空口大话,臆想妄念,听一听反正又没什么损失。
竺紫琴笑笑,“你想过没有,在无人肯替洛王卖命所有财富又被朝廷罚没的情况下,你们得从头一点一滴重新来过,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开始失去,就得从那儿下手,再一一找回来,且最重要的是,不能和洛王牵扯上丝毫瓜葛,如此洛王就能平安地再保一阵子性命,而又不至于落入新的陷阱中。”
“说得容易,怎么做?”
“我跟洛王毫无半点关系,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所谓易地而处,便是由我代洛王行他不能行之事,他只要安安心心等待最后的胜负结果即可。”
“你自身难保,如何行动,就不担心郑泽中之流发现你没死吗?”
“凤大人说对了,我最大的问题在于身份,也就是竺紫琴这个人的存在,只要能变为另一个人,比之洛王,我是不是完全自由,毫无障碍?”
凤墨不语,掩盖身份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竺紫琴又道,“洛王的政敌因为太过了解洛王,正如洛王了解对方一样,结果就是洛王处处受到监视,处处被掣肘,哪怕对方不准备置洛王于死地,洛王也不可能有所作为了,然整个永元朝没有任何人熟知我,我所做的一切又和洛王扯不上联系的话,不是就可以完全放开手脚,大有作为吗?”
“我懂你的意思。”凤墨沉吟道,“由你作为,没人能摸准你的底细和动向,一旦失败,洛王也可以撇清干系,可你若成事,真的会信守承诺吗,天下哪有这等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好事?”
“坦白地说,我自然也有我想得到的东西。”
“是什么?”
“和洛王无关,和洛王的权势与财富也无关。”
“到底是什么?”
竺紫琴默然片刻,道,“恢复身份,为竺家上下洗清冤白讨还公道,这么说可以吗?”
“果然,你仍是想着为你爹和竺家上下报仇,你那么坚持拒绝逃往高平朝时,我就想到了,不过我以为你不能成事,所以再三劝你保命要紧。”
第二十五章 不甘被动
“你同意带我去见洛王了?”
凤墨叹了叹,隔了一阵才冷冷道,“你这个打算也不错,只要洛王能恢复往日之尊,自然也会帮你恢复竺大人的名誉,不过洛王如今陷于困境,你若仅是想要和洛王达成这一项协议,那你完全不必去见洛王了,反正你做什么,都和我们毫无瓜葛,我也可以从此与你各走各的道儿。”
“我势单力孤,凤大人,若单凭我现在这样两手空空便能成事,我还跟你说一大通干嘛。”
“你也知道自己势单力孤啊?”凤墨忍不住又讥诮道,“关键是洛王也帮不了你啊。”
“有些事儿,我必须当面和洛王谈清楚。”竺紫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洛王总有可以帮上的地方,所以我才会选中洛王。”
“你没听懂,竺紫琴。”凤墨扬起脸,望向竺紫琴的身后,“我的态度和先前一样,空口白话谁都会说,想要实现何其之难,是故成与不成,你都要自负其责,反正是你自己坚持的,也是你自己说不会和洛王相关,等我能看到你有和洛王谈条件的实力时,我们再来谈帮与不帮的细节吧。”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洛王的想法?”竺紫琴淡淡地笑道,“我也不是非要和你们达成协定,凤大人若欲就此撇下我,紫琴绝不会在意,然将来的事会怎样,我也是无法保证的,我的目的只为竺家,洛王的死活其实我并不在乎,也就是说将来我未必再需要洛王,机会往往只有一次,凤大人,要么放弃,要么斗胆下注,成败在此一念。”
“看来,我若此时放弃,你是决计不会交出秘录的?”
竺紫琴慢悠悠地端盏,喝了一口,“从始至终,我的态度也未曾改变过。”
“我很好奇,你究竟想从洛王那里得到什么?”
“这个,恕紫琴暂时不能相告,凤大人。”
“告诉我,若从洛王那里得到你想要的,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见过洛王之后,我自会如实言明。”
凤墨无奈,看来继续纠缠下去,他也不会从竺紫琴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了,该怎么办,竺紫琴软硬不吃,就此放竺紫琴走,他就完不成洛王交待的事儿,不放竺紫琴,则除了跟她日复一日作无谓的空耗,也同样达不成目的,唯一除掉竺紫琴是彻底消除麻烦的最轻松的选择,但也仅仅就是消除了一个麻烦而已,对洛王无利可图不说,反便宜了郑泽中、赵鹤年之流。
从一开始就将竺紫琴视作无关大局无关紧要的一个棋子,是包括他凤墨在内的所有人犯下的错误,这个女子天生就是麻烦,天生就好像与世人作对而存在,且竺紫琴留下来不肯走的理由,凤墨也是不尽信的。
为了竺府上下复仇,听上去再合理不过,然把竺紫琴的话稍加斟酌就会觉得有异,若为复仇,为什么竺紫琴一开始没提,在自己打算送她逃离永元朝时,她完全可以直接挑明,偏偏直到最后他反复索问,竺紫琴才迟疑地讲出,她究竟为何迟疑?
是因为不想骗他吗?回想十多天来两人的相处,确实找不到竺紫琴有任何故意欺瞒的行为,甚至她宁肯拒绝回答,也几乎没有凭空编造什么来搪塞过他,当然,复仇是她的目的之一,故她抛出理由的一部分也没算欺骗,只是竺紫琴深藏着不肯吐露的原因和目标到底是什么呢?又会不会对洛王构成威胁?
凤墨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变幻莫测,他不喜欢太多未知,更不喜欢和一个自己完全摸不着底的人做某种协定,问题在于竺紫琴所思谋的处处都显然高他一筹,叫他完全不搭理她的建议,他亦委实难做到。
“我可以帮你带消息进去,看洛王的意思,至于见洛王,我劝你还是别想了,普通人收监,尚还有亲友探监的权利,洛王身处的环境,则连鸟儿都飞不进。”
凤墨思量之下,决定将难题交给洛王,他把话带到,见与不见都由洛王判断,若是拒绝了竺紫琴,一无所获的后果也怪不到他头上,反之,洛王同意见,竺紫琴有没有本事能再说动洛王,到时就与他无关了。
同时,他也给竺紫琴设下障碍,相见洛王?哪是她说想见就能见的,她得明白,决定权和主导权,无论如何,仍是在他手上,由他掌控。
竺紫琴忽闪着眼眸,凝视了凤墨一会儿,再次轻轻而笑,“没错,鸟儿都飞不进的地方,凤大人却是可以来去自如,凤大人好本事,紫琴佩服得紧!所以紫琴虽没有凤大人的本事,还得劳烦凤大人多费些心思,让紫琴见上洛王一面呢。”
凤墨闻言,心头暗暗一惊,竺紫琴的悟性可谓世间少有,他才给她摆出难题,她顺着就开始笑吟吟地恭维他,但她为什么要说来去自如,好像她看到什么一样?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难道你不信对洛王的圈禁可是……”
“凤大人在来燕孤山之前,还曾亲见过洛王本人吧?”竺紫琴指着被凤墨放置一边的衣袍道,“洛王半年前就被圈禁了,没理由洛王的衣物会出现在凤府,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凤大人见洛王时发生了某种意外,不得已,洛王便拿自己的衣物给凤大人换上,让凤大人蒙混过关混淆视听,凤大人脱身回到府中后,遂命清兰将旧衣服处理掉,结果清兰不明其中所以,没准儿也是忽略了衣袍的不同之处,当成是凤大人自己的了,以致未能及时处理,其实自己府中的丫头不识主子的物件,换作别的府宅可能极少发生,然凤大人经常奔波在外,极难得回府一趟,除了凤大人缉捕命犯时常穿的银丝衫,大概其他的清兰清萝她们都不是很熟悉,出现差错,实乃情有可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