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从踏入门内,到重新见到外面那雪白耀眼刺痛双目的光亮,竺紫琴所花的时间,是两天零七个时辰,比之前所谓的“最短”又少用了将近五个时辰。
竺紫琴至始至终都没有道出她所以能成为最快脱身者的玄机,毕竟,那一年她才十二岁,她的惊人成长连高荀都感到不可思议。
其实,和其他的进入者不同,竺紫琴一开始寻找的目标,就不是她进入的那道门,而是另一个真正的可以走出来的暗门,即所谓的生门,这使得她并没有像别的人,耗费了太多徒劳无功的时间。
三层楼阁内,布满了无数的机关暗门以及古怪的如迷宫般的阵法,还有,竺紫琴在进入后一脚踏空才知道,楼阁下原来还有地下层,由于不时移动变换的石台、阶梯、隔墙等物,扰乱了人的方向及空间感,所以会经常在进入另一个通道或房间后,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处于楼阁内的第几层,处于什么方位。
也因此,楼阁墙壁严丝合缝,不透一丝外界的光亮,以使人根本无法判断方位,除了靠找到的一盏油脂灯和半根火摺照亮,竺紫琴几无可用之物,以至于后来许久,她想起那令人窒息和压抑的黑暗,都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两天零七个时辰,她身上揣着的进楼阁之前女人给她的一小包鹿肉干,仅仅只动了两片,她生怕自己走不出去,不知何时能走出去,居然两片肉干撑了两天零七个时辰,见到天光的那一瞬,她虚脱无力地想哭,却发现连落泪都是奢望。
如今回想,世间恐再无任何一个地方能与雪向山顶的楼阁相媲美,精妙绝伦的布局与设计,巧夺天工的机关与陷阱,说其是最为可怕又最为令人惊叹的筑造也不为过!
可惜了,此世间也恐怕再不会有那样的楼阁,雪向山顶,大概已成了一片废墟了吧。
竺紫琴感慨之余,习惯性地踱向桌案,伸手去取茶盏,当她的手指触摸到瓷壁的冰凉时,她忽然猛醒……
这是怎么啦,为何最近几日总是频繁想起曾经的过往,明明就是她最为嫌厌最为不堪回首的岁月,为何梦里或恍惚的瞬间,它们就如同还在眼前?
是由于离开的太久了吗,还是她本静如枯井幽潭的心,开始变得急躁不耐起来,竺紫琴将杯盏里的茶一气喝尽,就像要决然断开所有纷扰,然后重重地放下了杯盏。
“大小姐?”于妈大概是听到了动静,推门而入,“你没事吧?”
竺紫琴转脸,“不是让你去歇着了吗,我没事儿!”
“可……”于妈迟疑道,“老奴本想去厨房吩咐准备夜宵的,结果刚刚在月门外碰上小厮来报,说有人要见大小姐。”
“谁?”
于妈摇首,“小厮只说是个年轻的姑娘,身穿大斗篷,辨不出身份来历,她也不肯自报姓名。”
竺紫琴微微蹙眉,“为何不将她请进来?”
“对方坚持等在府门口,请小姐出府相见!”
“怪了,谁的架子这么大,非要我出府去见她?”竺紫琴冷笑,“披风拿来罢,我去看看是谁。”
“老奴陪大小姐一起去吧,”于妈边取披风边道,“都这么晚了,好人家的姑娘怎会到处乱串门?老奴看八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竺紫琴一言不发,盯着于妈。
于妈愣了愣,随即察觉失言,竺紫琴不也有天黑后出门的时候吗,她算是有口无心将竺紫琴也归为“不是什么好东西”之类了。
“啊呸呸,老奴说错话了,大小姐千万别跟老奴一般见识!”于妈陪着笑,赶紧道歉。
好在竺紫琴并不像真计较,系上披风后,她淡淡道,“你就别跟着我了,不就在府门口吗,我瞧瞧就回,门口还有看门的小厮呢,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说罢竺紫琴撇下于妈,径直出了自己的小院,一路穿林过院,行至了周府大门。
果如小厮所言,一位身披黑色大斗篷的女子正静静地站在门边儿,背对着竺紫琴。
“敢问……”
竺紫琴话刚出口,女子转过身子,放下了斗篷罩,竺紫琴愣住,“金湘……?”
第二百一十九章 离奇消失
不速的到访,让竺紫琴颇是意外,“金湘你……”
金湘将斗篷罩重新戴好,“请姑娘借一步说话行吗?”
竺紫琴望了一眼守门的小厮,点点头,迈步出了周府大门。
两人一前一后,远离周府,在巷子僻静处一棵暗荫浓密的大树下站定。
“有什么话说吧!”竺紫琴背对金湘道。
“是我家主子!”金湘长吸一口气道,“她发现郡马爷似乎不在露合楼了,然奴婢在外面悄悄私下打问过,没有人曾见到郡马爷露面。”
“噢?郡马爷不见了?”竺紫琴暗暗蹙眉,然后不动声色道,“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家郡主以为是我将郡马爷变不见了吗?”
“主子不是这个意思,主子知道姑娘聪明过人,或许姑娘能帮着估算估算,郡马爷可能会去了何处,是生还是死?”
竺紫琴无奈地笑了下,“我记得你曾说过,与我就是一锤子买卖,将货交给我之后,大家两不相欠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此刻又想起我来了?郡马爷是死是活,是不是失踪,跟我又有何干系,我凭什么要插手郡马爷的事儿?”
“可姑娘当时不也说世事难料,郡主有不时之需时,你很愿意还她个人情吗?现如今,郡主殿下希望姑娘,就当是还人情了吧!”
“话虽如此!”竺紫琴转过身,“我很好奇,据我所闻,你们郡主殿下很是嫌弃这位郡马爷的,为了他,竟肯押上我的人情了吗?以你们郡主的倔强性格,自尊心极强,她自己的事儿,都未必会屈尊找到我头上呢!”
金湘咬着唇低下了头,将半张脸都隐于斗篷的暗影之中,“郡主和郡马爷之间如何用不着你管,你只说愿不愿意帮这个忙吧!”
“郡主要我还人情我不得不还,然要我践行诺言,我也必须问清楚,郡主殿下到底是希望郡马爷活着呢还是死了呢,亦或是希望他最好永远从自己眼前消失?”
“若是郡马爷死了,我还着急来找你做什么!”金湘急道,“郡主自然希望郡马爷平安无事,当然,为了郡马爷好,她更希望郡马爷离开平梁,彼此再无纠缠。”
“我明白了,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恩情不在了,你们郡主仍是想保郡马爷一命是吗?”
金湘用沉默算是肯定了竺紫琴的猜测,竺紫琴遂移近金湘,接着道,“好吧,我们回到郡马爷的话题上,我问你一句,你都能如实回答我吗?”
“姑娘是答应帮忙了?”金湘重新扬起头。
“我又不是活神仙,尽力而为罢了!”竺紫琴注视着金湘,“可你是否如实相答,倒关系着郡马爷的性命!”
“姑娘问吧,奴婢知无不言便是!”
“对于如何处置郡马爷,郡主殿下想必已向王爷求过情,王爷是如何回答郡主殿下的?”
“王爷答应饶过郡马爷一命。”
“是立刻答应的吗,还是几经犹豫?”
“这……”金湘摇首,“奴婢不清楚,奴婢只是听郡主殿下说王爷是答应了。”
“郡主殿下如何察觉郡马爷已不在露合楼的?难道戍卫们都撤了,也没有人再往露合楼送饭菜?”
“不,戍卫们仍在,看他们轮流值守的情况似乎并无异常,然奇怪就奇怪在这点,送进露合楼的饭菜,最后会由戍卫们分食掉,仿佛郡马爷根本不曾动过那些饭菜!”
“郡主殿下怎么知道?”
“郡主殿下求王爷让她跟郡马爷见上一面,王爷一直不肯答应,郡主殿下无奈之余,只得差遣奴婢想办法在饭菜中混了一张字条,字条上郡主殿下要郡马爷安心等待,她正为郡马爷想办法让父王放了他,因为混了字条,奴婢不太放心,故而饭菜送进去之后,奴婢就远远地盯着露合楼的动静,结果,奴婢亲眼看见装饭菜的食盒,到了戍卫手上,一名戍卫从饭中吃出了郡主殿下的字条,后又将字条交到了王爷手里!”
“王爷没有为此找郡主吗?”
“没有,王爷当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见了郡主,根本未提及饭中字条的话。”
“会不会龚明兴仍在楼中,闹着脾气故意绝食?”
“郡马爷……”金湘不无怨责道,“若是有那般硬气骨头,主子也不会嫌恶他至此,夫妻缘尽落到今天的田地,还不是因郡马爷太过窝囊?”
“或许关押了数日,性情大变了呢?”
“两天了!”金湘道,“郡马爷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岂不是人也熬得差不多了?然郡主见王爷不提字条一事,便主动问起郡马爷最近如何,王爷的回答是,尚可,能吃能睡,并无异常!”
“好吧!”竺紫琴想了想,“就当你们郡主殿下的猜测是对的,郡马爷人已不在露合楼,那王府里的其他地方呢,你们都找过吗?”
“奴婢反正将王府里能藏人的地方都转了个遍儿,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郡马爷就如同凭空消失!”
“要让人凭空消失,白天里众目睽睽是不可能做到,除非像咱们上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