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男子的衣着,并不属于他们这里!
一个并不属于这里的人,突然出现在她的屋中,本身就太过可疑!
男子听了竺紫琴的话,并不以为意,他的笑容不变,仿佛刚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噢,对,我忘了,那时你还太小,刚刚三岁,怎么会对我有印象呢?”
三岁?竺紫琴瞳孔收缩,他认识三岁的她,那他会是自己的亲人吗?
“没错,就是你三岁的时候我带你来了此地,亲手将你交托给了高荀,孩子!”男子既像是在解答竺紫琴的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道,“高荀答应我,定会好好抚养你成人,看来他并未食言!”
高荀的名字,让竺紫琴的目光更冷,且还带上了一丝狠厉,她第三次发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先问你!”男子对竺紫琴的凶狠表情视而不见,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再走近些,“你不记得我了没关系,那你还记得自己的双亲都是谁吗?”
双亲?竺紫琴脑海中一片空白,老实说除了满心的戒备外,她一点都不喜欢眼前人,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本能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甚至那时的她都还不明白那丝气息从何而来,直到数年后她才想透彻,原来那是人内心深处极可怕的私欲。
所以,在提及双亲的时候,竺紫琴反涌出了一阵嫌厌,她希望男子可千万别说与她有什么关系。
见竺紫琴不动、不答,男子抬手捻了下约莫两三寸长,修剪得极为一丝不苟的美髯,悠悠叹了口气道,“唉,其实不问也罢,我估摸着你也不会有任何印象,好吧,我换一种方式问你,你想知道自己的双亲是何人吗?”
“我没有双亲!”竺紫琴一字一顿道,“当他们把我丢弃,任随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挣扎时,我就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
出乎意外的回答,男子似乎没料到竺紫琴对他抛下的诱惑丝毫不感兴趣,他缓缓摇首道,“非也,你知道吗,血脉相承天注定,可不是你想拒绝承认,事实就可以不存在的,有一天,我想你会需要一个身份,从你一出生就本该有的身份,尽管现如今它被剥夺了,但并不表示你没有用到身份的一天。”
“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男子想了想,“我来不是为了要叫你明白什么,而是要让你记住自己是谁,因为你已经长大了,已经足以牢牢记住必须记下的,且我听闻你记忆超群,博阅的各种卷宗,全部都能熟记于胸!”
竺紫琴冷笑,“是啊,所以我知道你是从何处来,你的服饰和口音都说明,你当是来自永元朝京都灵昌。”
男子目光一凛,略愣之后却换了赞许的眼神,“不错,那又如何?”
“如果是你把我送来的,我就也可能同是永元朝人,对吗?”
“还有呢?”
“你衣着华贵而稳重,又自带威严之气,故想必是做大官的人,而你又说我需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显见我的身世亦是非富即贵,否则贫贱人家如何能结识您这样的大官,又何需要什么身份,身份不过是权贵们的自我粉饰罢了!”
“好厉害的一双眼睛,够刻薄的唇舌!”男子居然拍了拍掌,“十岁便能有此番锐利,高荀把你训练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啊!”
“用不着虚言假意!”竺紫琴扬了扬头,“我知道这些就足够了,其他的我自会慢慢查清,不用劳烦你来告诉我所谓的身世!”
“不,你查不到的,别说你,就算高荀也不清楚你真正的身份,他只知道我十分看重你,得确保你无恙地活下来,除非我愿意道出我所知,否则连高荀都无法从我口中套出任何关于你的消息!”男子说罢,有些得意洋洋,“你们虽厉害,倒也不是无孔不入,不是吗?”
竺紫琴蹙眉,死死地盯住对方,“既然查不到,我岂非如同不存在于世?一个不存在的人,你又何必煞费苦心要我记住什么身世?”
“我说过了,有一天你兴许会用得上,世事难料,等你再长大一些,谁知道又将会是怎样的情形呢?”男子再一次向竺紫琴伸出了手,“过来一些,我不想我们的谈话被他人听见,还有,我不是你的敌人,我送你来此,恰是救了你一命!”
第二百一十二章 时机不等闲
竺紫琴夜半莫名地就惊醒过来,身上微微地出了一些汗,她兀自翻身坐起,端坐在床头调息良久,方觉心境平复。
世事难料,她有时候在想,那个男人来的时机正巧,因为在雪向山顶雪向湖他们的第一次会面,终至她踏上了返回永元朝的路,两年后,她所在的国土内乱分崩,战火延绵,如果那男子再晚两年想起她,或者她就永无机会知晓自己是谁了。
而就因为战乱,他们的第二次会面,足足相隔了五年之久,且也是他们的最后一次面对面,最后诀别式地守下了一个约定。
竺紫琴尚还记得,男子临离开雪向湖时,对她道,“不要以为你的命运就是最可悲的,被世人遗弃你还有讨还世人的一天,可我却有一个被世人遗弃,却永远无法为她讨还一切的女儿,她的年纪,与你相仿!”
“所以你根本不是想帮我!”十岁的竺紫琴面对被白雪皑皑的峰峦环护的碧湖镜水,平无波澜地道,“你所为的不过是欲为自己留更多的后路,保你一世地位稳固,富贵不败,也所以你对于我谈不上救命之恩,你只是在将我往比死更可怕的炼狱,又送上了一程。”
“对,我不是为你,我是为自己!”男子并不否认,“可我又不是为自己,我为官多年,结怨无数,有一朝生死非命,我的女儿就再也没人可照顾她的一生了,我得保我权贵地位,方能保得住她的一生!”
竺紫琴不再言语,男子何时离开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男子或有意或无意向她吐露了人生最大的弱点,尽管他野心勃勃,深谋远虑,他仍是有无法弥补的缺憾,有不得不拼命遮蔽的弱点。
竺紫琴趿上鞋下了床,摸黑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就凉透的冷茶,一口气喝干后她放下杯盏移步到了窗边儿,将窗扇推开了小半,夜风夹杂着寒意袭来,穿透着她单薄的身体,让竺紫琴不由自主抱紧了双臂,是时候该结束了,平梁,并不是她的终点,在某个秘密的地方还有人在等她,现在也不知怎样了,秘密的藏身处,也不知保得住多久,她得尽快尽早,结束平梁的一切。
仿佛是在意料之中,第二日,周奉从王府回来,垂头丧气,贺兰遥以姚氏即将下葬,家务事繁忙为由,婉拒了周奉的求见,同时,派去平梁府打探消息的人,也被府衙拒之门外,欧欣宜周氏按理早该被放回,却如同被收监了,左右不见踪影。
周奉受到打击,心情极差,竺紫琴知道于妈是周府的老人儿,是周奉信赖的人,比由自己出面更好,便叫于妈去劝劝周奉放宽心,于妈不久后回转,说是老爷同意,在欧欣宜回来之前,让她不时去探望一下周柔的情况。
竺紫琴闻言轻轻笑了,即使自己被周奉拒绝上欧欣宜的屋,于妈能去也是好的,这样她随同前往,束儿她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跟着于妈又说周奉让其转告竺紫琴,明儿就是王府姚氏的出殡之日,王府的函帖已经送至,周府碍在情面上还得去送姚氏这最后一程,但竺紫琴可以自行选择,去与不去。
“嗯!”竺紫琴点着头没有立刻作答,贺兰王族在平梁并没有落葬的先例,贺兰遥入主平梁之后,才着风水师在距离平梁城三十里开外的奉秀区圈出了一片土地,作为预留的陵葬地,那个地方又靠近左户庄,离左户庄,亦不过二三十里路。
算算来回路程,实在是不算远,不过姚氏能不能在王室圈定的陵园落葬还是两说,从内心讲,竺紫琴对出殡毫无兴趣,虽然姚氏的死她多少有些内疚,然阴差阳错的复杂局面,她怎么筹谋都显得无能为力,故而要她做选择,她是真不情愿跟着出殡队伍来回奔波一整天,去到不知在何处的陵墓,且还得与所有人虚以委蛇,假惺惺地悲痛。
只是话说回来,她若不露面,周奉不在意,平梁王等会不在意吗?平梁发生的一系列事,贺兰元靖他们怕早就将过错推算在她头上,难道不会楸住此事不放,趁机在贺兰遥面前拨弄是非?何况又是周家有求于平梁王的时候。
横竖拿不定主意,竺紫琴最后叹了口气对于妈道,“行了,我再考虑考虑吧,不是明天才出殡吗?咱们下午先去瞧瞧小小姐吧?”
“可是老爷……”
“我知道!老爷准你去没准我嘛,于妈,你照顾着小小姐,我在一边儿看着绝不动手还不行吗?就是看两眼,甚至不那么靠近她也可以!”
“好吧……”于妈甚是迟疑,“老爷也不是不信任小姐,他相信小姐不会伤害小小姐,就是觉得小姐身带煞气,怕惊扰到了小小姐,或对小小姐的运势有什么影响就不好了……”
“煞气?”竺紫琴冷笑且不以为然,“煞气能挡邪,你们老爷子还不知道吧,周府如今啊,是真的需要挡挡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