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晶晶唇角微翘,浮出一抹不屑的冷笑,“父王起初并非不了解明兴,父王常说自己阅人无数一眼便能望穿人的本性,难道父王仅是信口自夸说着玩笑的?可笑当初儿臣竟对父王的话信以为真,说到底父王看中的,乃明兴无权无势无朋无派,与任何人都没有利益关系,也没有任何人会看得起他这样一个人,他成为郡马爷,既不会让父王的下臣通过姻亲裙带关系染指父王的基业,更不会对两位兄长带来任何不利的潜在威胁,最重要的是,他不会成为大哥承继父王之位的绊脚石,再加上明兴胆小怯懦平庸无能,父王为他和儿臣安排的未来,大概就是领着父王或兄长赏下的俸银,寂寂无声地过一辈子,是吗,父王?”
贺兰遥深深叹了口气,“有什么不好,你一个女子本来就该踏踏实实地待在屋里,与你的夫君过你们的小日子,父王跟兄长们的事儿,什么时候需要用到你来操心?”
“对,如今父王尚在,儿臣本没什么可忧心的,可将来呢,哥哥们素来不喜儿臣与母亲,母亲现在既去,剩下儿臣一个人,父王就不曾想过,儿臣将会过怎样的日子吗?”
“晶晶,你是指责父王偏心?”
“儿臣不敢!对父王来说,儿臣和母亲是不是像龚明兴一样,根本可有可无,随父王心意,怎样安置都行?”
“什么混账胡话!”贺兰遥勃然做怒道,“都是谁教你说这些的?你母亲刚刚去世,你不知敬守孝道倒罢了,竟然还大起胆子向本王问责来了?”
“父王刚刚说让儿臣重新开始,还说要为儿臣另择姻缘,足见儿臣的夫君是谁,根本与儿臣无关,儿臣不过是任随父王摆布罢了!”贺兰晶晶冷冷地转脸看向姚氏的灵位,“儿臣从小到大,都惧怕着父王,父王的意思,儿臣也没有不遵的,只是心中哀痛,不免当着母亲的在天之灵,将心中积压已久的话,一吐为快罢了,若因此惹父王生怒,儿臣愿意认罚!”
“晶晶!”贺兰遥低吼了一声后,亦转目对着灵位连连跺足。
忍了片刻,贺兰遥强抑怒气,尽量以和缓的语气对贺兰晶晶道,“晶晶,父王以前确实没有太多考虑你的感受,不管怎么说,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念你母亲跟了本王多年,本王无论如何也不会置你于不顾,父王刚才的意思,其实就是想为你的将来打算,你相信父王,会做一个令你满意的安排,嗯?”
贺兰晶晶抬起头,凝视着她的父王,半晌道,“那求父王留明兴一命吧,或贬或驱任随父王,只求留他一命就行。”
贺兰遥微微眯缝了眼,“你到此刻为何还要替他说话?你不是也嫌弃他吗?此种人留有何用?”
“好歹夫妻一场,父王,念在往日夫妻情分上,儿臣希望父王放他一条生路,明兴有错,却罪不至死!”
贺兰遥蹙眉想了想,断然道,“行了,此事你不必管了,父王自会处理,你只需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说罢贺兰遥再未看贺兰晶晶一眼,便拂袖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树影的深处。
贺兰晶晶见贺兰遥走远,长出一口大气,浑身虚汗地萎顿在地,她大着胆子硬着头皮说出那番话,无非是想试探父王的心意,同时也证实了她的猜测,想起竺紫琴对她说过的,贺兰晶晶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刺痛,她的母亲不过是个替代品,那她呢,身为郡主,她的命运或者还不如街边的一条狗。
父王真的会为她谋一个好未来吗?贺兰晶晶暗自苦笑,想当初,曾经向父王举荐龚明兴的人,也因见他攀上高位后并未给他们带来所期望的好处,从而变得看不起他,当面敷衍背后嘲笑,就是她与龚明兴过的倍受羞辱的日子,世情冷暖人无不是趋炎附势,但父王偏偏又怕裙带关系的牵扯会对元靖的王位造成威胁,故始终只能压制着她的婚嫁,无论郡马爷是谁,都绝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荣华尊贵。
看透了这一层,贺兰晶晶剩下的唯有绝望,因为元靖成为新的平梁王后,绝不会还像她的父王,尚念及一丁点的骨肉亲情,到那时,元靖就真的会像对待一条狗那样对她,高兴时,赏给她一根骨头,让她摇尾乞怜,不高兴时,可能就会连肉汤都没有,断了她的俸银,或者他愿意给她多少她都得忍气吞声地收着,忍气吞声苟延残喘地活着,直到忍无可忍活不下去为止。
第一百七十五章 捕获狡蛇
因为她没有权,她的夫君也没有势!
想想那样挣扎地活着,贺兰晶晶的眼底便燃起了愤怒的火焰,她受够了,姚氏可以忍几十年寄人篱下,她不能,即便没法对抗父王,她也得一点一点夺回本应属于她的富贵,至少她厌恶透了元靖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她绝不可以束手待毙,任由元靖像捏死一只蚂蚁般地将她羞辱于掌股间!
夜色中,就在贺兰晶晶与平梁王于灵堂内口舌相争的时候,雨承院,金湘指挥着另外两个下人抬出了一只大木箱子,抬往平梁王府的后府门。
手执令牌,金湘要求出府,被守门的戍卫拦下,并命金湘打开木箱临检。
金湘拿眼示意,下人依命揭开箱盖,金湘对两名戍卫道,“都是郡主殿下平日的穿戴之物,尔等还需要搜个彻底吗?”
戍卫见箱内确实都是一些衣物和首饰之类,自然不好非将这些东西全都翻一遍,其中一人遂问道,“郡主殿下尚还在王府为姚夫人守灵敬孝,怎么就要将东西搬出王府了?属下等可未接到郡主殿下获准离开王府的消息。”
“谁说郡主殿下即刻就要离开王府了?”金湘十分镇定道,“不过郡主殿下自有郡马府,她回自己的郡马府是迟早的事儿,总不成一辈子都住在平梁王府?难道她吩咐奴婢先搬一些需用也不行吗?”
戍卫想了想,似乎的确没有阻拦的理由,人家郡主愿意将东西搬来搬去又关他们何事,王爷从未说不准蔻郡主从王府里带走自己的东西,何况仅是一箱衣物首饰?
问话的戍卫点点头,朝其余的人手一挥,“行了,走吧,开门放行!”
木箱被抬上郡马府的马车,金湘坐入车内后,大声对车夫道,“咱们回府!快点!”
平梁府南城,一条弯弯曲曲的窄巷,竺紫琴他们七拐八拐地转了好半天后,眼前霍然开朗,他们所要寻找的宅院,就静静地立在巷子的尽头。
竺紫琴没有立即上前叩门,而是面对宅院闭上了双眸。
“紫琴?”凤墨道,“现在该怎么办?”
“清兰,还记得咱们争论是左走还是右走的那个路口吗?”
“记得!”
“回到路口待命,见着可疑的人立即将其拿下!”竺紫琴静静地吩咐道。
凤墨愣了愣,“这是条死巷,对方逃不掉的!”
“去吧,清兰!”竺紫琴睁开眼,向凤墨解释道,“正因为是死巷才更是可疑,防备万一吧,我大略回忆了一下地形,他无论从哪个方向逃走,都得经过那个路口。”
清兰依言,迅速地离去,竺紫琴又等了一阵,这方上前叩响了紧闭的院门上的铜环。
半晌,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移近院门,有人低低地在门内问道,“谁?”
“娘娘吩咐婢子来的!”竺紫琴答道。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隙,一盏灯笼探出,将竺紫琴上下照了个遍,同时灯笼的光亮也映照出了门内人的半张脸。
见到那半张脸,凤墨大吃一惊,禁不住脱口叫道,“许瀚星?”
那人闻听,像是比凤墨更受惊,只见他随手将灯笼用力掷向竺紫琴并迅速地缩回了身子,“砰!”院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被关上,待竺紫琴避开灯笼回身扑向院门时,显然已为时过晚。
“快!”竺紫琴一边拍着院门一边朝凤墨吼道,“他要逃了,快去追啊!”
凤墨不再犹豫,连连退后数步,猛提真气之下只见他身形如燕地跃向院墙,在院墙上足尖轻点数步后,轻松踏上了墙头,跟着他纵身跃入了院内,很快替竺紫琴打开了院门。
“别管我!”竺紫琴甫一推门而入便着急地唤道,“他屋里肯定有密道通向外边儿,快,千万别让他跑了!”
“你自己当心!”凤墨扔下一句,遂赶紧朝厢房方向扑去,他想不通,为何他叫了一句许瀚星的名儿后,对方便掉头就跑。
若真是许瀚星,也不至于什么都没问便逃啊。
竺紫琴跟着追到厢房内,只见寝间里的床榻已被掀开,露出了下面仅供一人出入的暗道,暗道的深处,传来渐去渐远的急促的脚步声。
竺紫琴心知凤墨已追远,她环顾四下,开始重新细细打量屋里的各种陈设。
凤墨一路追出去,暗道的出口是一间废弃的仓房,里面堆满了木料草料之类,再出去,凤墨不得不佩服了竺紫琴的先见之明,此条街巷通往的正是他们所经过的街口,而清兰,希望她已到了街口待命。
此时街巷中人迹罕少,除了一两家尚未关门的食店,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两条黑影在一前一后地拔足狂奔,凤墨来到街巷,比之先前在暗道里跌跌撞撞,轻功很快就占到了优势,眼见他离前面那条黑影越来越近,他的目标却突然一栽,闷哼着重重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