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贺兰遥转身,在周奉的臂弯处拍了拍,“周公,好些了吗?”
周奉略显失神,一时间也未答贺兰遥的话,只掩了帕子低首不语。
“去歇着吧,周公!”贺兰遥再次劝道,“有本王在此,难道还会不帮你留意姑娘的下落吗?你放心,一有消息,本王立即派人前来通知你。”
周奉点点头,在一个王府下人的搀扶下,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火场。
与贺兰遥一样,周奉其实也觉出了事情不对劲,他甚至想到竺紫琴若是葬身火海,八成都会同贺兰元靖有关,可事已至此,他除了等最后的结果,还能如何?
内中五味杂陈,周奉并不在乎竺紫琴的死生,不过事情发生的太过突兀,他很难相信竺紫琴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送了命,关键是竺紫琴要是死了,他虽可以在凤墨面前将责任推卸个一干二净,并直接将矛头引向贺兰元靖,然他暗暗怀揣的某种希望也必全然落空,再也别指望还能有找到周妙的一日了。
周奉叹息着,边走边歇,眼见会客堂将至,他甩开了那下人的手道,“行了,老朽不用你管了,你去吧,老朽想一个人安静下。”
“那奴才去给周老爷请韦良医吧?”下人担忧地看着周奉,“周老爷,你的脸色……”
“都说不用了!”周奉有气无力道,“老朽没事儿,别再啰嗦了!”
下人无奈,目送着周奉进了会客堂,转身正欲离去,忽听会客堂内却传来周奉的一声惊讶的低呼,“你……”
周奉岂止是惊讶,他感觉心脏都几乎停跳,当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周奉的表情好比活见了鬼。
竺紫琴悠闲地坐在正对门的客桌旁,手里还拿着一小块紫苏糕细细地品着,见周奉进来,她微微地笑了下道,“人都哪里去了,我还以为爹撇下我自行走了呢。”
周奉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慢慢挪到茶案旁坐下,神色凝重道,“先说你去哪儿了?丫头,为何满王府都找不到你的人?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竺紫琴笑着将点心盘推至周奉跟前,“爹不来几块紫苏糕吗?王府里转了这么久,我可是都有点饿了。”
周奉沉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竺紫琴,且不说她失去踪迹的半个多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单就是机纪轩起火,王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怎么还可以淡然从容,好像一无所知一般?
“别跟老朽装得若无其事!”周奉低声道,“趁着没人,你赶紧给老朽交个底,机纪轩起火和你有没有关系?”
竺紫琴不答,目光却看向了门外,“喂,有没有人,本小姐坐了半天了,连个上茶的人都不见!”
原来,是送周奉回来的下人听得周奉低呼,已尾随过来窥测究竟,兴许是发现了竺紫琴,他便躲在门外偷听起两人谈话来,这刻闻得竺紫琴唤人,不得已只好从门外转进来,“周大小姐,大家都去救火了,怠慢之处,还望周大小姐体谅,周大小姐若有什么差遣,小的立刻去替小姐办就是。”
“什么差遣,我口渴了,能送壶茶过来吗?”竺紫琴不无揶揄道。
“是,小姐稍坐,小的马上给小姐沏茶!”
待确定下人走远后,竺紫琴这方回脸,悠悠答了周奉的疑问,“我不能说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老爷子,但放火的人肯定不是我!”
“老朽知道你不是纵火之人!”周奉对竺紫琴的警觉甚是暗赞,知道说多了难免隔墙有耳,遂捡了紧要的道,“可世子殿下说曾看到你前往机纪轩方向,当时老朽还以为你会不幸葬身火海,见到你没事儿,老朽也算放下心了,然老朽信你不会纵火,别人可未必,你要想好,怎么个说辞,才能撇清自己的干系。”
竺紫琴唇边浮出笑容,“多谢老爷子提醒,世子殿下看来是既想烧死我,又想让我背黑锅啊。”
“无凭无据,话可不能乱说!”周奉更是压低了声音,“另外,管家带人找了你半天,你的去向行踪最好是毫无破绽,否则王爷正没地儿发难呢,没罪也得问你个不是!”
“火还没灭吗?”竺紫琴含笑轻轻道,“看来咱们还得有好一阵子枯坐了,老爷子,你先用些点心垫垫肚吧,今儿还不知道得折腾到什么时候呢。”
“老朽跟你说正经的,你就顾左右而言他,你真那么有十足的把握?”周奉忍不住气恼道。
“唔,说正经的……”竺紫琴猛然换了正色,隔着桌案凑近周奉,神神秘秘道,“老爷子去了火场,可有瞧见贺总管?”
“贺总管?”周奉愣住,想了片刻道,“别说,老朽好像还真没看见他,兴许是忙于救火?不不,那里四处都是人乱哄哄的一片,大概老朽压根就没注意到他在何处吧。”
“那……”竺紫琴又问道,“王爷问起贺总管了吗?”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后果难料
“下令救火时,王爷就在找贺谦了,不过……”周奉眯缝了双眼,审度地注视着竺紫琴,“在火场,王爷大概与老朽一样,根本无暇顾及贺谦的下落吧。”
顿了顿,周奉又道,“奇怪,你为何一直在问贺谦,有何缘故令你对他这么感兴趣?”
竺紫琴坐直身子,淡淡笑道,“人人都说您老朽昏聩,可在我看来,您是耳聪目明思路清晰一点都不比年轻人差啊。”
“老朽明白了!”周奉叹道,“莫非机纪轩失火与世子没关系,倒牵扯上贺总管了?”
“怕您老会太过惊讶,故提前稍作暗示。”竺紫琴道,“您不会怪我让您少了几分惊喜吧?”
“老朽就怕有惊无喜。”周奉转身仰靠进椅背,似是倦怠难抵,“不管你做了什么,丫头,平梁王府绝对谈不上欢喜了。”
另一边,机纪轩大火渐渐被扑灭,但整个机纪轩已成焦墟一片,陆陆续续,人们又在焦木下找到了三具尸身,经鉴别,连同先前找到的那具,四人很可能就是失踪了的值守机纪轩的戍卫。
最重要的是,在检验尸身时,良医在其中一人蜷曲如炭的手中,发现了一枚被烧黑了的佩玉,经擦拭与清洗,玉佩完好无损地呈现在人们眼前,贺兰遥认出,此佩玉正是贺谦贺总管的随身之物。
至此时,贺兰遥方想起一直都未见到贺谦的踪影,当即一边派人去寻找贺谦,一边召来负责传话的人,问他到底有没有见过贺总管。
过了一阵儿,传话的人被带至平梁王跟前,他嗫嚅了半天终于吐了实情,原来贺谦在领着人四处找竺紫琴时,就撇下大伙儿单独行事去了,从那会儿就没有人见到贺谦。
传话的人生怕平梁王治他失责之罪,故一直都未敢前来回禀,而在他被带来之时,他仍是满王府里找着贺总管。
事情出乎所有人意料,贺兰遥愣神半天,也想不出贺谦的玉佩为何会在机纪轩戍卫的手中,贺谦离开众人视线后,又去了哪里。
无奈下,贺兰遥下令众人先回会客堂休整,这时又得报,周府的大小姐早就回会客堂了,一直与周老爷在会客堂等消息。
闻听此报,脸色最难看的当属贺兰元靖,他从灵堂跟着贺兰晶晶一路到雨承院后,虽未发现竺紫琴,可他相信竺紫琴一定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与其等着王府被这个疯丫头搅扰得鸡犬无宁,他更下定了先下手为强,除掉竺紫琴的决心。
盘算着如何除掉竺紫琴的贺兰元靖在经过机纪轩时,忽而就有了主意,机纪轩对他的父王来说,固然是重要的存放文卷之地,平时亦不许闲杂人等靠近,然其重要性不过是相对而言,即便机纪轩毁损文卷丢失,不过让平梁几十年的史事成为一笔糊涂账罢了,糊涂账又何妨,反正都是他们贺兰王族的地盘,任谁也插手不到平梁来。
何况重地要楼如果出事,能栽赃到竺紫琴头上的话,他贺兰元靖丝毫也不会觉得可惜,所以当机立断,贺兰元靖先就找了个由头,支开了值守在机纪轩的戍卫,所有王府的戍卫没有不认识贺兰元靖者,更不会疑心贺兰元靖是别有所图,于是轻松调开戍卫的贺兰元靖便开始四处搜寻竺紫琴。
老天助他,至少当时贺兰元靖是觉得老天也在助他,从会客堂出来,贺兰元靖一眼便看到了竺紫琴正往这边而来,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贺兰元靖半是哄骗半是强迫地把竺紫琴带入了机纪轩,又按动悬梯机关,将竺紫琴困于机纪轩的楼上,跟着他放心离开机纪轩,料定竺紫琴绝无法从机纪轩的楼阁上脱身。
现在想起来,贺兰元靖暗暗有些后悔,他应该当时就引燃机纪轩,亲眼看着竺紫琴被烧死在楼里,就不会白白空欢喜一场,结果还得硬着头皮又要去面对竺紫琴那张臭脸了。
可一时起意仓促行事,怎么说他也得去找引火助燃的材料,还得保证起火之时,自己有人证明他绝对不在起火现场,故贺兰元靖首先想到的,就是找个可靠的人,最后送竺紫琴一把火。
论可靠,王府里可靠之人绝不是贺谦,贺谦城府太深,表面上随和恭谦谁也不得罪,实际上贺谦绝对是个投机和见风使舵的小人,且在他唯命是从的外表下,恐怕连他父王也窥不透贺谦到底在打着什么盘算,不过从头夜的情况判断,贺兰元靖知道,别的且不论,单就是在对付竺紫琴这一件事上,贺谦定还是愿意助他一臂之力,添上这一把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