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戍卫统领曹蕴达前来回报,府里各处全都搜过,没发现贺谦的踪迹,但他却在贺谦的屋中找到了一些硫磺和木炭粉,另外在贺谦的内室夹壁,他还发现了多只瓷罐,瓷罐里装着各色粉末,他拿不准都是些什么,便一并带来给王爷过目了。
贺兰遥怔了半晌才吩咐曹蕴达将瓷瓶带下去送良医所检验,他心知眼前的证据对贺谦是越来越不利了,只是他想不出贺谦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他对贺谦还不够提携吗?
的确,仔细想想,没有人为施纵,机纪轩不可能烧得这么快,烧得这么彻底,再者王府内虽未储备火器,可贺谦要搞到硫磺碳粉之类并不难,除了他还有谁能在王府里悄然存放易燃物而不被发觉?既然他藏了不该藏的东西,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贺谦莫非早就在打机纪轩的主意?
将机纪轩所收存的文档文卷仔细回忆了一遍,贺兰遥似有所悟,当年闹迁事件沸沸扬扬时,曾与自己有旧交的大内御医贺贤奇向他引荐了此人,贺贤奇因曾暗中为蓝萤儿诊脉护胎,且一直为贺兰遥守口如瓶,故深得贺兰遥信赖,而至闹迁年间,贺贤奇早已告老还乡归至故里,与贺兰遥多年未有联系,这时贺谦忽然手执贺贤奇的书信前来拜访,毛遂自荐愿为平息闹迁出一份力。
贺贤奇在书信中提及贺谦是他归乡后收下的一个弟子,然贺谦虽对医脉药理有兴趣,却资质欠佳,不适宜学医问药,不过此人处事得当虚心善学,倒或许能在其他方面展有所长,请贺兰遥看着昔日旧交的情面上,或随便给他个一差半职,或赏些银两打发了事,总之自己穷困于乡里,许多方面都无能为力,只能说作个顺水人情罢了。
贺兰遥看罢来信,本有些犹豫,想着选择后者也送个顺水人情了事,可贺谦告诉平梁王自己原姓钱名计议,乃是盛治的同乡,凭着往日的乡谊,自己有绝对的把握能迅速博取盛治的信任,只要王爷一声吩咐,他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贺谦的信誓旦旦让贺兰遥改了主意,反正在拿盛治捧不得杀不得,毫无办法的情况下,又何妨让贺谦前去一试?最不济贺谦还可以做个内应,及时向他汇报盛治的消息。
后来的结果证明他用贺谦果然没错,知道盛治的如意盘算后,贺兰遥向京城方面施以暗示,令盛治没能如愿调任京官,只能去涯州赴任,贺谦尾随前往,三个月后待闹迁一事淡出人们的议论,贺谦即按照贺兰遥的吩咐解决掉盛治,且手脚干净利落使得涯州疑案查无可查,贺兰遥至此对贺谦已是刮目相看,于是贺谦在避了一阵风头后悄然潜回平梁府,贺兰遥便将他留在王府,正式用他为王府庶务总管。
但贺谦留为王府总管,贺兰遥就不得不为他假造新的籍录,而被指派前去清理贺谦,也即钱计议旧时痕迹的人则陆续带回一些不太好的消息,大略都是钱计议从前的一些斑斑劣迹,然贺兰遥并未以为意,至少在他看来,那些勾当都算不得大毛病,何况钱计议早洗去旧习改头换面了呢。
不久,贺贤奇病故,托人又给贺兰遥带了一封信,信中他则暗示了贺兰遥自己是因久病缠身,才误收了弟子,还于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写了推荐函,出于愧疚他再三提醒贺兰遥,贺谦非资质不佳,乃由于心术不正,故成不了悬壶济世之才,并让贺兰遥也千万留意,此人不可重用。
贺贤奇的提醒,当时的确让贺兰遥好一阵子的犹豫,可他反复考量贺谦后,又有所释然,贺谦这种人趋利附势,为了向他平梁王表明忠心,不惜向同乡下手,这种人当然不是悬壶济世之才,却是他所需要的小人。
因此贺贤奇的书信,连同所有钱计议的案底都被一并封存在了机纪轩的某一间屋子里,随着时间流逝卷宗尘封,贺兰遥差点都忘了还有这么一桩往事,没想到对贺谦来说,那些过往,他始终都是耿耿于怀寝食难安的么?非定要一把火烧个干净,才算轻省?
“王爷!”又是一名戍卫匆匆奔进屋里,朝贺兰遥耳语了几句,贺兰遥听了阴沉着脸站起身,“各位,茶果点心敬请慢用,本王还有一点小事儿要去处理,去去就来!”
左延宏诧异地看着贺兰遥,“王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吩咐便是!”
贺兰元靖亦心慌地上前道,“是啊,父王,要不儿臣陪您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郡马串供
贺兰元靖的心慌是因他辨认出来者是看守露合楼的戍卫,故他推测露合楼一定出了事儿,鉴于之前竺紫琴混淆视听,令他的计划全盘落空,贺兰元靖开始担心露合楼又会闹出怎样一个匪夷所思的结局。
“不必!”贺兰遥断然拒绝,仅低声嘱咐贺兰元靖道,“你替本王招待好客人就是,今儿是姚氏的灵期,已经够闹心的了,不能再生事端。”
“知道了,父王!”平梁王犀利的目光令贺兰元靖忍不住暗自哆嗦了一下,父王的语带双关,是对他有所怀疑了吗?
颓怔半晌,贺兰元靖默默地在一旁的边位坐了,旁边的左延宏则审视地看定他,“世子殿下,何故沮丧?无论府里出了什么变故,只要世子殿下稳住,微臣等也就不会惶恐不知所措!”
一句话提醒贺兰元靖,没错,只要他仍是世子,他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反正父王就他与元荣两子,还能因为他犯错,废了他的世子之位不成,平梁早晚总归会属于他,闹出天大的事儿来,他也不会失去生杀予夺的权利,有权利,一切就都是过眼云烟了。
深吸一口气,贺兰元靖重新振作,他抬眼看向竺紫琴,朝左延宏施了个眼色,“你还瞧不出来吗,都是她搞的鬼。”
这边竺紫琴迎向元靖与左延宏的目光,轻轻致礼,对贺兰元靖与左延宏的交头接耳仿若毫不在意,左延宏狐疑道,“不会吧,年纪轻轻瞧不出能有多大本事。”
贺兰元靖暗自苦笑,不再答话,他知道说与左延宏听,左延宏也不会信,何况现在确实不便说的太多。
露合楼,贺兰遥边朝里走边问领头的戍卫道,“已通知过娘娘那边了吗?”
“是,已告知娘娘,娘娘说屋里的丫头丢尽了王府脸面,她是不会过来看她一眼的。”戍卫答道。
贺兰遥冷笑,关了还不到一天的丫鬟便在露合楼自缢身亡,不是薛碧影的授意还能有谁,不过薛碧影的作法正合他意,他才懒得深究一个与主子私会的丫鬟到底因何而死呢,他来露合楼,亦不是为瞧丫鬟死因,而是龚明兴强烈要求面见他,说是有要事交待,他才勉强走这一遭罢了。
龚明兴的屋中,贺兰遥充满鄙薄地看着伏跪在地的郡马爷,等人端来椅子,他缓缓落座后,方慢条斯理开了口,“露合楼如何,贤婿住得可还舒适?找本王来,有何事相商?”
“王爷恕罪,儿臣知道,不配恭请王爷大驾,只是一切全都是儿臣之过,求王爷再饶儿臣一回吧!”龚明兴头也不敢抬地求饶道。
贺兰遥叹了叹,“本来你如何招蜂引蝶,宠幸侍婢,只要晶晶不闹,本王全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事儿也没发生,然你竟公然在后花园做出不堪入目之事,成何体统?当我王府是烟花柳巷之地吗?且那丫鬟还是娘娘屋里的人,你是吃了豹子胆还是忘乎所以得不知高低进退了?龚明兴啊龚明兴,你叫本王拿你怎么办是好?”
“儿臣,儿臣是被人陷害的,王爷!”龚明兴颤声道,“席间落座不久,儿臣就觉得身体不适了,本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挨过去,谁知偏巧那时,那时就撞上了知夏,昏头昏脑间儿臣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
“陷害?”贺兰遥冷声道,“你堂堂平梁王府的郡马爷,谁敢陷害你?若是陷害,你怎么早不说,到了这会儿才提,是因为知夏自缢,你觉得死无对证了吗?”
“知夏自缢?”龚明兴大惊失色地抬起头,“儿臣并不知道此事啊!”
贺兰遥顿时想起,两人虽是同关在露合楼,然一个在楼上,一个则在楼下的黑屋中,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近二人,所以龚明兴不可能知道知夏身亡的事儿。
“知夏的事儿先不提!”贺兰遥挥手道,“自昨儿你进了这露合楼,贺总管总问过你事情原委与经过吧,据本王所知,你一直不肯开口,怎么,你现在倒急着澄清自己了?”
“贺总管……”龚明兴带着哭腔道,“儿臣正要求王爷做主啊,儿臣本来先就想说明一切,可没想到贺总管告诉儿臣,若儿臣自认是一时兴起才做下荒唐之事,那儿臣尚有可活命的机会,要是儿臣再托辞借故或者将事情推诿到别人头上,儿臣能得到的,就只有王爷的一杯毒酒了。”
“哼!”贺兰遥冷哼,“贺总管说得一点不错,既然贺总管已警告过你,你怎么又将他的话置之脑后了呢?”
“儿臣……”龚明兴再次伏地道,“儿臣做下错事,自知无论结局怎样,怕都得不到王爷原谅了,唯晶晶跟着蒙垢含耻,实在不应该,所以儿臣斗胆,求王爷明鉴!”
“明鉴?”贺兰遥讥讽道,“你还知道晶晶跟着你是多大的羞辱吗,好吧,既然你不怕死,就将你所谓的陷害一一道来吧,本王倒要听听,你究竟能编出个什么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