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她在地道中无法动手,可心底的仇怨终归不能轻易放下。她恨杨福,已不仅仅因为他杀掉了她的父亲,还因为他那张一模一样的脸,逼得她误将汪直当作仇人。
如今,真相大白,可一切已无从挽回了。
次日,沈瓷在送行运船之后,并未下船。朱见濂留下的护卫措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沈瓷随船离开,想回去通报,却连世子都已不见。
朱见濂和杨福在赶往京城的途中,遇见了皇上指派给杨福的九十余精兵,将之前叛乱一事解释为误会,众人一齐打道回京。他们人数众多,行路难免慢些,因而与沈瓷的水路相比,也只早到了两日。
就在这两日,朱见濂与杨福一同面圣,将杜氏诬陷淮王叛乱一事告知皇上,皇上大怒之际又觉宽慰,感喟道:“幸好淮王并没有真的叛变,不过是妇人因爱生恨的无知之举。这妇人该罚,淮王打算如何处置?”
“凭皇上吩咐。”
皇上想了想,道:“此欺瞒之举,着实令人忿忿,不过念在她一介女流,见识短浅,又未酿成大祸,也不宜处置过重。不如淮王休了那妇人,且娘家一切官职全部革除,如何?”
皇上的处置还算仁慈,不过,虽然并未处死,但那一封休书和官职全革,也足够杜氏再也翻不了身。闹了这么一遭,朱子衿那刚定下的婚事,想必也成了一场空。
朱见濂伏身道:“皇上处置得当,臣没有疑义。”
“话还没说完呢。”皇上道:“杜氏有如此作为,也有淮王管治不当之由,她做出这等荒唐事,居然无人发现,同样当罚。”
此话果不出朱见濂先前预料,他忙道:“回皇上,父王身体欠佳,没有心力料理这些事。这些,都是臣在料理,有所疏忽,也不怪父王……”还未等皇上开口,朱见濂便继续道:“臣有此疏漏,愿主动让出淮王世子之位,让更有能力者担当。不知如此责罚,皇上可否批准?”
皇上略略一惊,道:“此事并未严重到需要你让出世子之位,事情既然已解决,不需闹这么大。”
朱见濂却是心意已决:“有错误便需承担,臣并无逃避之意。”
皇上见他如此态度,竟觉有些感动:“这……你同淮王自己去商议吧。”皇上摆摆手,静了一会儿,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舒了一口气,唇角勾起,笑道:“朕就知道,王越是朕的心腹大臣,怎可能会参与此等谋逆之事。眼下,淮王既然是清白的,那王越也必定是无辜的了。去去去,快把朕的兵部尚书放出来,好生安抚安抚。还有你,汪直,当初和王越有关的证据是你呈上来的,恐怕伤了他的心,你快去见见他,把话说清楚,莫让他心存怨恨,怪罪在朕的头上,明白了吗?”
杨福心中一颤,却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明白。”
☆、168 再议疑案
杨福当然不敢去见王越,他纵然能骗过皇上及朝中众官员,却知道自己骗不了与汪直情同兄弟的王越。他按照皇上的命令放了王越后,便赶忙躲了起来,与朱见濂一同谋划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取下万贵妃的性命。
果不其然,王越被放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找汪直。这些日子,他脑中总会时不时浮现出“汪直”在殿上指认他的眼神,那般疏离中带着防备的神情,每每想起,总让人心惊肉跳。是自己在山西带兵打仗时发生了什么事吗?又或是两人间有什么误会?为何他改主意放沈瓷离去,之后又将沈瓷的朋友留在府中?疑团重重,他总觉如今的汪直已非往昔,可看着那张熟悉又膈应的脸,又令他不敢朝更深处怀疑。
可是他找来找去,奔了好几个汪直常在的居处,却没寻到他的人影。
刚传令放自己出来,便全然不见人影。汪直……这是在故意躲他?
意识到这点,王越更是心中郁郁,积攒数日的情绪不得倾吐,
敛容屏气地回了府中。
刚入府,便看见自己的亲卫候在门厅。
“将军。”
王越皱眉:“你怎么在这儿?我方才不是让你去查督陶官沈瓷的消息吗?”
“已经查到了。”
“这么快?”
亲卫抽了抽嘴角:“她就在京城。”
“她不是去景德镇了吗?”
“是,刚刚才到的京城,从景德镇运了新一批的御瓷而来。”
“她现在在哪里?”
“刚把瓷器交给京中官员,如今下榻在客栈。”亲卫道:“按往常的规矩,御瓷按等级分给皇室和嫔妃,而最好的则交予皇上,若皇上有意,便会召见。”
王越不耐烦地打断:“别说这些没用的,带我去找她。”
******
王越去了沈瓷下榻的客栈,报了身份,下人不敢怠慢,忙将他请了进去。
他心情有些急躁,用力拍了拍门,听见里面一个清澈的女声:“谁?”
“我,王越!”
沈瓷之前听敲门声,还觉得这人实在没礼貌,此时听说是王越,再顾不得这些,忙打开门:“快请进。”
王越大步迈进去:“无意打扰姑娘,只是最近遇见一些事情,实在想问问。”
沈瓷替他斟了一杯茶:“您尽管问。”
王越也不回避,直言相问:“沈瓷姑娘,我走以后,汪直身边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沈瓷已猜到他是为汪直而来,但为确认,仍多问了一句:“你为何这样觉得?”
王越撩了袍子坐下,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我总觉得,我这次回来后,汪直整个人都变了样,似乎藏着些蹊跷……不仅如此,连西厂的地位都一落千丈,甚至被东厂反超。沈姑娘,你比我晚离京,先前又与汪直处得近,可知是为什么吗?”
沈瓷喉咙动了动,张开嘴,却没说出话。
“沈姑娘?”
沈瓷深深提起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波浪滔天的心平静一些,终于开口:“汪直,已不是从前的汪直了。”
“……这话什么意思?”
“现在管理着西厂的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汪直。”沈瓷垂眸,声音极轻,带着细微的颤抖:“现在的汪直,真名叫做杨福。在尚铭的帮助下潜伏多年,就为有朝一日能够取汪直而代之,振兴东厂的地位。”沈瓷斟酌一番,还是将朱见濂和卫朝夕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隐去,继续道:“就在你回到京城之前,尚铭的手下同杨福上了苍云山,然后……”
她喉咙哽住,停了声,王越急问:“然后怎么了?”
沈瓷缓了缓急促的情绪,艰难嚅嗫:“然后,汪直坠入悬崖,再下山时,人就已经换成了杨福……”
一瞬间,王越浑身的经脉都好似被抽去了一般,他瘫在椅上,好半天才极轻地确认:“你的意思是,汪直掉下苍云山的悬崖,已经……死了?”
沈瓷没答话,闭上了眼。
“杨福是假汪直,杨福是假汪直……”王越喃喃念着这句话,如同魔怔一般,与杨福相处的种种片段不停跃出,那种惊惶、慌张、犹疑、不安,此刻都被无限放大,昭示着那人身份的虚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王越难以置信:“好端端的,汪直干嘛去什么苍云山啊?”
沈瓷的声音更轻:“是我同他去的……我以为……”
她话音未落,王越已是红了眼,站起身,猛地一拍桌,震得地面都抖了抖:“你同他一起去的?你亲眼看着他掉下去的?”他暴跳如雷,已经红了眼,彷徨之后是愤怒:“杨福是假的,是假的!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说?若真是汪直,以他的性子,又怎会放你离开……你选择沉默,难道,难道……是为了让杨福将你送上督陶官的位置?”
沈瓷不停摇头,王越每一句反问都像是锥着她的心,刮骨般的疼:“我没有,没有……不是不说,而是我也刚在江西知道此事。那日,我虽与汪直一同上山,最后却是独自下了山,之后发生了什么,都是前几日才知晓些许。然后,我便立刻借着运瓷的缘由赶到了京城,为的便是拆穿杨福!”她咬咬牙,沉声道:“这不仅是为了汪直,更是为了我自己……枉我最初误将汪直当作杀父仇人,杨福,才是我真正的仇人。”
王越将她的话消化了好一阵,才慢慢问道:“杨福是你的杀父仇人?”
沈瓷点头:“此事过去已久,详述起来又是一番故事。”她理了理心绪,挺直了背,竭力平静道:“其实,就算今日王将军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王将军。从景德镇到京城这一路我都在想几件事,也同汪直有关的,想要同你说一说。”
王越握紧了拳头,重新坐下来,可身体依旧止不住地颤抖,良久才问:“你是想说尚铭吗?他策划杀了汪直?”
沈瓷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尚铭一直痛恨西厂的势力压过了东厂,对此应是筹谋已久,而且,据我推断,除了苍云山之外,他之前便安排了针对汪直的事件。”
“比如?”
“你还记得之前‘妖狐夜出’一案吗?
“自然记得。”王越道:“汪直拉着我与他一同调查,只可惜后来这案子落到了东厂手里,后来听说,东厂已经破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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