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位三姨娘称得上‘简在帝心’,要不然一个有残疾又有污名的女子,哪还能在官邸里落下脚?”跟夫人说到末了,裘锦泽长长一叹:“万一假以时日,她把大帅哄得高兴,给那连昊然多说几句好话,夫人啊,为夫就只能给连昊然那毛头小子请安办差啦!”
想到这里,裘夫人又打起精神,亲亲热热的跟含樱开口:“平日里在观茂百货,倒是常碰到梅夫人和其余几位姨娘的丫鬟去给主子们买东西,五姨娘和六姨娘也常去逛,倒是一直没见三姨娘去过。听您的意思,应该对这些洋人的小玩意儿挺喜欢的,哪天有时间,我陪您逛逛去?”
“谢谢裘夫人美意,我身体不太好,所以素日里也不太出门,等将来身体好些了,再出去看看。”含樱依旧笑着婉拒。
谁知道那裘夫人立刻打蛇随棍上,压低了声音一脸殷勤的开口:“是呢,我听我家老爷说,姨娘战乱里还舍命保护云斐小少爷,自己也落下一身病,正该好好调养调养,我前几日倒是新得了几两品相不错的燕窝,刚刚也让丫环带来了,姨娘别嫌弃,每日里熬粥喝,倒是最滋阴补人的。”
外面锣鼓喧天,彩声一片,因此裘夫人说这话,桌上的其他人都不好意思凑近了听,倒也没听清楚。
含樱听了她的话,不由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位裘夫人有备而来,早就给自己准备了礼物。
“如此,那就谢过裘夫人了。”见裘夫人一脸的热切,含樱想了想,一再推拒不好,不妨收下燕窝,让塞雪回以差不多分量的礼物,因此就轻轻点点头。
裘夫人大喜,立刻朝身后的小丫鬟使一个颜色,那小丫鬟随即悄悄靠近含樱身边的塞雪,在塞雪耳边低语了一句,塞雪有些惊讶的顺她手指的方向看看酒宴后面的花几,又转头看看含樱,有些茫然的点点头。
“我家老爷和连部长同僚,素日里对连部长赞不绝口,夸他年少有为,这次从西洋考察银行事项归来,大展宏图指日可待。”眼见刚才试探几句,含樱竟颇为维护那连昊然,裘夫人又转换口气,希望先排除含樱对自己的提防和敌意。
“这些事情,我一介深宅妇人,也都不懂,”含樱心里叹口气,知道商务部是百里稼轩除财政部以外,最大的资金来源,因此任用的人必须得死心塌地对他效忠。再看裘夫人已经一脸惴惴不安,明白自己还得为百里稼轩笼络人心,就一脸真诚的开口:“不过对大帅来说,开眼看世界,也是势在必行,您看今晚,不就是邀请了这位美利坚国的特使过来吗?刚才听裘夫人你说的,难得裘部长对西洋风物颇有了解,大帅所缺就是这方面人才,对裘部长必然倚重。”
“那是那是,”听含樱温颜说了这几句,裘夫人忙欣喜的接口:“我家老爷虽说现在商务部任职,却不是行商人家出身,之前在内政部、教育部都出任过职务,还外放过一任淮南副使,他呀,是大帅安排到哪儿,就兢兢业业钻哪儿,现在到了商务部,也是时时关注东洋西洋的消息,就是一腔子热血,希望为大帅效忠。”
裘夫人说到最后,激动之下声音不由略高一些,旁边那圆圆脸的黄太太不由轻笑一声,随即端茶,摆出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看着楼下演出。
被她一笑,裘夫人老脸不由一红,幸而见含樱还是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看着自己,这才掩饰的咳嗽一声,看看戏台那边:“这出《南天门》倒长,还好马上演完了,估计刚才五姨娘既然使人递了话,下一场可能就到六姨娘的《断桥》了吧?”
随着她话音一落,那戏台上的悟空就正好表演结束,在一片彩声里行礼下台。戏台上稍微静寂了片刻,只见灯光缓缓暗了下去,只有隐隐的人影,在黑暗处走动布置……
☆、夜戏
一阵淡雅静谧的沉香味道,在夜空中渐渐升起,借着晚风的吹拂,从飞雪泉的方向,向飞雪阁及两侧的楼阁飘过来,缓缓袭进楼内。
几座楼上,男女贵客们刚刚脸红耳赤的为《南天门》喝完了彩,这会儿抓紧时间,觥筹交错联络感情,或吩咐奴婢拿毛巾擦脸净手,随着这阵香气的漂浮,几座楼上的人们竟渐渐的安静下来,不由把目光集中到飞雪泉中那沉沉黑暗里的戏台上。
“是那位六姨娘要串《断桥》了吧?”不知道谁嗅着静谧的香气,喃喃的说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因为他的话音未落,飞雪泉中的戏台上,灯光已经渐渐亮起。
随着灯光越来越明亮,戏台上一幅水墨绘制的西湖烟雨软布背景徐徐铺陈开来:烟雨微茫,燕子纷飞,断桥在一片落红满地中寂寂而立。
锣鼓声响,琴声激昂,一声宽甜明亮的“杀出了金山寺怒如烈火”从后台响起,那声音一开始不算高,但传到楼上宾客耳朵里,却觉得说不出的圆润轻盈,随即,声音越来越高,带着说不尽的伤心,和掩不去的怨愤,如同西湖之中一波滚滚而来的春潮,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尾声处又是说不尽的低回哀婉。
“好——!”这一声唱罢,楼上寂静片刻后,有人大声叫好,跟着几座楼里都响起了掌声。
“啊——官人呐……”只见戏台上似乎亮光一闪,随即,鬓贴小额子、面牌、甩发,身穿白素褶子、白素裙子的白娘子,从台上翩然而上,水袖翩迁,唱腔哀婉,立刻又赢得一阵喝彩声。
“六姨娘这扮相……”主楼飞雪阁里,商务部长夫人崔氏怔了一下:“好像和平常不大一样啊。”
她话一出口,众人再凝神看去,果然,和以往戏服中的长衣短袖不同,六姨娘林飞仙的戏服短袄长袖,袖子虽然还是水袖,但长度更长,且原本肥大的袖口变成了一个斜角形,长裙系在短袄的外面,显得腰肢纤细,清雅素淡。
在夜晚的灯光下,她的白素褶子和白素裙子似乎隐隐散发着晶莹的光芒,在她的水袖舞动中,更加剔透闪烁,仙气飘飘。
“这是什么料子啊?这样一打扮,看着白娘娘包的严严实实,可是又轻轻盈盈的,倒是比‘九岁红’的白娘娘还要好看!”
“你忍心将我伤,端阳佳节劝雄黄。你忍心将我诓,才对双星盟誓愿,又随法海赴禅堂……”不理楼上的窃窃私语,戏台上的林飞仙身段到位,水袖流畅,离开戏台几年的她,似乎完全沉浸在白蛇的世界里。
站在主楼女席前伺候的七姨娘谢琳曦,借着走动方便的机会,略走几步,从屏风的缝隙里看向对面,之间男宾酒席上,百里稼轩手持酒杯,静静的看着楼下的演出,神情中似乎多了一抹恍惚。
而他身侧的美国特使汉密尔顿,则一手撑着桌子,身子微微前倾,全神贯注的盯着戏台,似乎随时会扑出去。再往一侧看,那位副使威尔逊先生,却似乎对台上的表演不太感兴趣,有些心不在焉的东张西望。
谢琳曦还待再看,那威尔逊副使的目光忽然投过来,似乎看到了缝隙后的谢琳曦,忽然咧嘴一笑。
谢琳曦忙退后一步,收回目光,继续伺候女席上的宾客。
当台上的白蛇珠泪涟涟,含愁带怨的唱出“……妻盼你回家你不转,哪一夜不等你到五更天。可怜我枕上泪珠都湿遍,可怜我鸳鸯梦醒只把愁添……”时,女宾席上,不知道谁先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显然,白娘娘这一段唱腔,也点中了她的心思。
相较于之前《三岔口》、《南天门》的热闹喜庆,这折《断桥》,奇异般的安静无声,这一刻,整个夜色似乎都集中在舞台上的林飞仙身上,没有多少人为她喝彩、所有人的目光,却都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而那青衣的婢子小青,和灰头土脸的许仙,也完全被白娘子的演绎和光芒压住,只能默默敛尽自己平日里台上的手段和光华,老老实实的为白娘子扮戏……
“久闻六姨娘当年七岁登台,名震沪上,没想到嫁进大帅府,再登台还是风采不减当年!”飞霞阁上,含樱身边,裘夫人也被舞台吸引,许久,才轻轻的叹息一声。
含樱默默一笑,上次她被百里稼轩带到飞仙阁,林飞仙扮上戏装唱《白蛇》,一举一动间充满风情挑逗,看的自己面红耳赤;可是这一次,戏台上的林飞仙似乎收敛了所有的轻佻,一介白蛇,竟被她演绎的深情哀婉,端庄斐然——或许,那段“可怜我枕上泪珠都湿遍,可怜我鸳鸯梦醒只把愁添”也满蕴了她自己对百里稼轩的怨叹?奇异的是,这不见丝毫轻浮的林飞仙,偏偏却让人更加目眩神迷……
“姨娘,”塞雪的声音轻轻在耳畔响起,含樱蓦然回神,才发现自己有些听怔了,“姨娘,刚刚七姨娘让人传话过来,说汉密尔顿特使夫人提出自己带了礼物,要送给身怀六甲的八姨娘,事出突然,已经让人去请八姨娘了,只怕八姨娘一会儿就过来,先请您回避一下。”
此时,席上诸人都被飞雪泉上的林飞仙吸引住了,塞雪声音又极小,只有坐在含樱身边的裘夫人显然也听到了这段话,她微微有些意外的看看含樱,似乎不明白为何八姨娘过来,含樱就要回避。但她聪明的没有问,很快把视线转移到飞雪泉中的戏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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