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的人!”一个侍卫忽然指着示威人群的背后,低低叫了一声。
官邸的侍卫们本来就和示威者面对面,这个侍卫手一指,很多人都不自觉顺着他手的方向扭头看去:示威人群的背后,几位骑士两人一排,呼啸着冲向示威者边缘。
“暂时不要行动,提高警惕!”刚和老徐聊天的护卫大喝一声,紧紧盯着对面的情形。
冲击人群的骑士以极快的速度奔向示威圈,眼看快冲到跟前,依旧没有减速的意思,挡在他们最前面的年轻男女们忍不住呼喊起来,整个人群像浪潮一样,不自觉的像入山口的方向退去……
马队依旧往前冲,溅起的尘土被风吹起,人群外围已经能嗅到尘土的气息,示威者们有些混乱起来,有人拿着石头向马队扔去,然而距离还远,石头反倒落在人群中,有人捂着头大叫起来……
骑士们在距离人群只有不到十米的地方突然勒马,训练有素的战马高高跃起嘶鸣,前腿踢踏,在骑士们的喝止之下,终于落下双蹄,在人群前立定!
“好!”守护入山口的侍卫中有人大声喝彩,一时间两边护卫都神采抖擞,斗志昂扬。
“都给我听着!”为首的骑士提高声音开口,威严的看着瞬间鸦雀无声的人群:“我们三夫人、四夫人顾念你们是青年学生,不愿意刀兵相向,要和你们当面沟通,你们速速推选几个代表,传递抗议要求,其他人等,给我老老实实待着,不然小心我不客气!!”
他说完之后,一指斜前方,距离示威者只有七八米的山谷中右侧有一个突出的高台,不知何时,平台上出现了一个蒙着黑色面纱的女子,扶着轮椅长身玉立,轮椅上端坐着一个清丽女子,两人静静的看着下面的人群。
学生们没有想到他们讽刺的对象竟然真的出现在面前,而且距离如此之近,一时间哗声四起,却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脸罩黑纱的陆静雅抓住这一瞬即逝的安静,抬起手,缓缓撩起遮脸的面纱。
再度有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低下的人清楚的看到,她原本端秀的五官上,一道紫红色的伤疤,在左腮上蜿蜒而下,像一条扭曲的蚯蚓,破坏了原本秀丽的五官。
“我是陆静雅,大帅百里稼轩的侍妾,”陆静雅声音清冷,环视下面的示威者:“我身前这位,你们应该猜到了,是文含樱。”
“很抱歉,腿脚不便,不能给诸位见礼了。”文含樱声音泠泠,温文有礼,语调不高,传到人群耳朵中,却极为清晰悦耳。
“我的脸是被炮弹皮削伤的,日产九一迫击炮的弹壳,冲击之下,半边脸都几乎削去,医生封了二十四针,我将养了三年,如今还是这副样子。”陆静雅的手指拂过左腮的伤疤,声音平静的如同在讲别人的故事:“我平生对自己的美貌最为自负,受伤之后,却再也不敢以这副容貌见人……”
人群中一片静悄悄,无人说话。
她顿了顿,看向轮椅上的文含樱:“她曾经是圣德女中学生民族舞团的台柱子,跳的《阿细踏月》被舞蹈家黎锦晖赞不绝口,可是,五年前为了不落入敌手之中,她在左腿中弹的情况下毅然跳进蓬江,后来侥幸被人救上来,捡了一名,醒过来的时候,腿却已经残了……”
“我们伤了、残了,可是我们还活着,在你们身后的云居山上,还埋着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母亲,同样在叛军的枪口下,选择了自裁殉国!”
陆静雅的声音有些哽咽了:“五年内战,百里稼轩的四个妻妾,一死两残,更勿论十八万子弟兵血染疆场,才终于平定叛乱,还老百姓一个清平世界,今天,你们清平的不耐烦了吗?!”
她最后一句话中明显的挑衅意味,让下面的人群微微鼓噪起来。守在平台下的骑士首领一言不发,“砰——”一声,朝天鸣枪示警。
“今天在场的诸位,有不少是因为战乱所迫,随学校千里迢迢迁到曦城的吧?”
文含樱柔和的声音适时响起:“我也曾在江北之地,日夜思念家乡父母、牙牙学语的娇儿,然而残病之躯,自问无法穿越千里火线,回到大帅身边,因此,只能在江北一个叫静园的地方,默默思念了五年。”
她的目光望向下面的人群,和一双双年轻的眼睛对视过:“我自问五年之中,未有丝毫叛国叛家、委身他人之举,然而,也知道人言可畏,做好了被鉴别、讯问的准备……
不过,却没有想到,诸位并没有问我任何问题,就直接把苟且偷生、不贞不洁的罪名扣在我的头上……”
☆、第九章 对峙(二)
“一介弱女子,你们想欺就欺,不问青红皂白就可以扣上任意罪名,”陆静雅提高了声音,环视全场:“而对于那个恶意诽谤、想致人于死地者,在你们眼中,却连碰都不能碰、不应该受到任何惩罚吗?!”
人群中片刻静默,文含樱微微垂眸,感受着高台下示威者的情绪,她知道,在场的毕竟大多数是学生,可能对政府不满、可能满腔热血头脑冲动,但是,面对两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原本暴戾的情绪却不自觉有所消退。
而陆静雅的一番侃侃而谈,直接把《时报》定义成欺凌烈女、恶意诽谤的居心叵测之徒,这也无疑为卫戍司令部逮捕时报社的一干笔杆子找到了理由。
“言论自由!时评无罪!”一声尖利的男子呼声突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却找不到是谁喊的口号。但随着这声呼喊,刚刚沉默的人群又有些躁动起来。
“鬼鬼祟祟、藏头露尾之辈,怎么不敢露脸让我看看?”陆静雅怒喝一声。台下却无人回应她。偏远角落里,又有一个人突然喊道:“民权最大!打倒军阀!”
有了两个人带动,大学生们的情绪又被煽动起来。
文含樱感觉到扶着她轮椅的那双手肌肉紧绷,她反手安抚的拍拍陆静雅的手,正欲开口说话,想扭转情势,忽然睁大了眼睛,看向斜前方云居山入口的小径。
一身戎装的百里稼轩,剑眉星目,冷肃如霜,沿着清凉寺的台阶一步步的走下来,似乎感应到文含樱的目光,他停下脚步,迎着文含樱的目光看过来,有些复杂的和文含樱对视片刻,随即,视线上移,对着陆静雅露出淡淡一丝笑意,笑容转瞬即逝,他举起双手,轻轻一拍。
“立——正!”文含樱、陆静雅这边的骑兵护卫队长率先发现了百里稼轩,高声下令,示威人群两侧的护卫立刻收枪、敬礼、气势如虹。
百里稼轩面无表情的看着山路下的聚集者,因为是来祭拜亡妻之灵,他特意换上了授勋时的元帅礼服,一套动用二十多个徽绣女工、耗时一个多月时间绣制出来的元帅服衬得他威严俊朗,偏生他生得星眉朗目,一双眼睫毛浓密而弯翘,生生让那份威严感打了些折扣,让人不自觉想起来,他也不过是一个刚刚三十一岁的翩翩佳公子。
文含樱甚至听到台下有女生发出倾慕的低叹声,她垂下双眸,心中淡淡泛起笑容:是啊,当年号称“曦城四公子”之首的百里稼轩,风采翩然,十六岁就在豪门世家中广得赞誉。还记得自己和他第一次初见时,也觉得这个男子如芝兰玉树,那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听他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说:“我姓贾,《红楼梦》里‘贾不假’的贾。”
自己当时鬼使神差,笑盈盈的回答他:“贾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阁下告诉我姓氏是托词,想夸自己玉堂金马,贵介风流才是真吧?”
他一愣后,朗朗大笑:“圣德女中不是天主教学堂吗?怎么贵校的学生倒是对中国的《红楼梦》知之甚深?”
看着他明朗的笑容,自己也不禁笑起来……
后来想起来,那大概是自己对他露出的最明丽的笑容吧?之后得知他的身份,惊愕之下本能的逃避,初恋夭折的悲伤就让自己不再笑;
再后来父亲突然一病不起,自己每日侍汤奉药,从最初硬气的不接受他任何帮助、到被母亲的眼泪逼迫、心情复杂的接受他安排的医院、医生,面对他时,即使想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也往往忍不住眼泪就同时夺眶而出;
再到后来,自己被迫放弃学业、以侍妾的身份嫁进锦秋湖官邸,上有威严不多话的正室夫人、嘴甜心苦的二房姨娘,下有晚她三天进门、心高气傲的四姨娘,豪门妾室争宠,一场接一场风波让她心惊胆战,纵然对他绽放笑容,也再不复最初的由衷笑意……
“稼轩今日携妻带子,来云居山月华宫祭奠爱妻任月华的亡灵,本是私人行为,不想惊动诸位有志之士,为查封《时报》一事聚集这里,耽误诸位学业,实在甚感惭愧。”百里稼轩的声音一起,下面立刻没有了丝毫动静。
“至于拘禁《时报》一干人等的原由,刚才鄙人妾室已经言明,稼轩不想再赘述,现在只想告诉大家:
文氏含樱,是我禀明父母,按大清律例抬回家的妾室,此生此世,本就当护她怜她,可贼子夏天南挑动干戈,致使生灵涂炭、国家动荡五年,文氏含樱也流落江北,但她危难之中不忘护育非亲生之幼子、身落残疾而不堕贞烈之志,渡尽劫波,终得归来,是稼轩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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